第二天萧戈回到住处后什么也没说，少寒也只字不提昨晚的事。萧戈回家时两手空空，他带去的那把蓝格子伞是落在Club里了，还是丢在床伴家了，少寒无心细究。
    那一整天两个人基本没有交谈，除了MiuMiu偶尔的叫唤增添一丝生气，气氛明显有些沉闷。
    萧戈心不在焉地玩着电脑，一边悻悻地想着虽然在外头过夜这招让少寒难受了，自己却为啥半点也不开心。萧戈寻思着干脆找个机会让这小子提前搬走得了，省得在这儿添堵。
    还没等萧戈想好借口，少寒先开口了：“萧大哥，我好久没看你的表演了，今天是周末，晚上我和你一起去Club玩吧，正好放松一下。”
    萧戈没有理由拒绝他，只能“哦”一声。
    当天晚上，GoGoClub里很是热闹。形形色色的男人们随着强劲的舞曲扭动身躯，释放着过剩的荷尔蒙。
    萧戈直接去后台做准备了。少寒独自挤入舞动的人群，在重金属音乐的轰炸和狂热气氛中正有点不知所措，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一回头便看见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Ascar。
    Ascar指指少寒的脑袋，用嘴型问没事啦？少寒笑着点点头，随即示意这儿太吵咱们去边上说。
    两人在角落找了张桌子坐下来，正好是过去少寒常坐的位子。少寒照旧要了杯苏打水，Ascar迫不及待地问他：“你还住在Sam那儿？”
    少寒点点头。
    Ascar兴奋地问：“这么说，有进展了？”
    少寒又摇摇头。
    “不是吧。”Ascar看上去很是失望，“枉费我花那么多心思给你们创造机会！”
    少寒转动着手里的玻璃杯：“其实……我和萧大哥打了个赌。”
    见Ascar一脸疑惑，少寒便把打赌的事一五一十同他说了。
    “这样啊。你是有啥特别的打算？”
    他的问题让少寒有些发懵：“特别的打算？没有啊。”
    “没有？那你想怎么着啊？”Ascar急了，“你以为在他家住三个月就能让Sam改变心意跟你好吗？”
    这个时候舞池早已安静下来，身着透视装的萧戈上台表演钢管舞了。舞台上的他就是魔鬼的宠儿，魅惑的化身，牢牢地抓住所有人的眼球。
    满场的口哨声和喝彩声中，少寒静静地看着钢管顶部上下翻飞的灵动身影，半晌才回答：“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我只是希望，这三个月的时间，让他习惯了有我在身边，让他离不开我。”
    Ascar呆了又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这孩子的想法总是如此简单，却又如此执著。遇上他，到底是Sam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眼看着Sam下场了，再过一会儿就要轮到乐队表演，Ascar便同少寒暂时告别去做准备。进入后台之前Ascar一回头，少寒依旧孤零零地坐在那儿，不远处Sam却已同几位熟客调笑起来。瞧着少寒落寞的样子，Ascar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嘿，发什么呆呐？”
    突然传来的问话令Ascar转头，瞧见面前的四十来岁秃顶男人，Ascar不禁笑了：“陈老板，今天有空来玩啊？”这位陈老板是Club的常客了，据说水产生意做得挺大。
    “是啊。”陈老板打着哈哈，“有阵子没来了，今天特地过来耍耍。我说Ascar，你也知道咱的口味，有没啥新人帮咱介绍介绍啊？”
    Ascar灵机一动，心头突然有了主意。
    Ascar带着陈老板来到少寒桌前的时候，少寒的苏打水已经喝了大半，正在瞪着舞台发怔。察觉到有人时少寒抬起头来，Ascar笑道：“小季啊，这是我的朋友陈老板，他想找个伴聊聊天，你也正好一个人，要不，你们俩坐坐？”
    既然是Ascar介绍的朋友，少寒也不好拒绝，便让对方坐下了。盯着少寒青春洋溢的帅气面庞，陈老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Ascar上台之前，故意又来到正吞云吐雾的萧戈身边，耳语道：“有人在跟你的小季童鞋搭讪呢。小心他被人抢走噢！”
    萧戈瞥了一眼那边的情形，语气很是无所谓：“他爱跟谁跟谁，关我屁事。”
    Asacar被噎得说不出话，摇着头走了。
    “咋啦？”坐在萧戈身旁的熟客随口问道。
    “没事儿，喝我们的！”萧戈勾起嘴角，和对方碰了碰杯一饮而尽。
    同熟客们又闲聊了一会儿，萧戈撩了撩披肩发，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少寒。
    却见少寒的桌上多了一瓶洋酒，那个老男人正在卖力地劝少寒喝酒。少寒推托了几次却拗不过对方，连哄带逼地被灌进一整杯酒，那老男人又笑嘻嘻地倒满第二杯。
    萧戈盯着那边的一举一动，香烟都烧到手指了才反应过来。扔掉烟头，萧戈随手又从七匹狼烟盒里取了根烟，旁边的熟客很殷勤地帮他点上。萧戈用力吸了一口，仰起头缓缓吐出烟圈，看着它在空气中升腾扩散，眼神便开始迷离。
    台上Ascar的乐队正在演出中，主唱的嗓音相当沧桑，一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令全场都沉寂下来。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
    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最爱你的人是我，
    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付出了这么多，
    你却没有感动过……”
    萧戈听得入神，乐队唱完了他才回过味来，转头又看少寒那边。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少寒满脸通红，老男人的手已经搭在了少寒肩上，还在不停地劝他喝酒。少寒哪曾喝过这么多酒，舌头都喝麻了，只顾一个劲儿傻笑。
    萧戈微微敛起了眼眸，连身旁的熟客同自己说话也浑然不觉。
    见少寒已喝得差不多了，陈老板动作娴熟地揽住少寒的腰起身就往外走，却被人挡住去路。
    “让开让开！”陈老板很不耐烦，看清来人时不由一怔，“Sam？”
    “你带他上哪去？”萧戈的语气很不客气，“他是我朋友，不是圈子里的。”
    “不是圈子里的？”陈老板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Ascar刚才没说呀，误会了误会了！”随即又凑过去涎着脸耳语道：“既然你朋友陪不了我，那还是你陪我吧，我的大美人！我都约了你那么多次了，赏个脸咯！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萧戈勾起嘴角魅惑十足地一笑，嘴里却回应道：“很抱歉，我看到你只有一个感觉，想吐。”
    “你！”陈老板脸都涨红了，恼羞成怒，“你敢看不起我？奶奶的你个跳钢管舞的，拽个屁啊拽……”
    眼看势头不对，现场经理忙过来打圆场，并要求萧戈向客人赔礼道歉。萧戈懒得理会，一把揽着站立不稳的少寒就出了Club后门。
    被冷风当头一吹，少寒受不了了，扑到垃圾桶边大吐特吐起来。萧戈皱着眉头跟过去，边给他拍背边骂：“活该，叫你喝！”
    少寒好不容易吐完了，摆摆手转过身来，却又一屁股跌坐在地，索性躺在那儿不动了，对着黑漆漆的夜空咧嘴笑个没完。
    见少寒那副傻样，萧戈气得丢下他自己走了，没走出多远，却又折返身来一把将他拽上自己的背。
    萧戈原本是想背少寒到路口打车回家，但的士司机一看到有醉鬼立马把车开跑了。在原地傻等也不是办法，萧戈索性背着他朝家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背上的人居然唱起了歌：“如果大海能够……嗝，带走我的哀愁……就像带走……每条……河流……”变了调的歌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萧戈强忍住把他丢地上的冲动：“闭嘴，别唱了！”
    醉了的少寒哪里听得进去，摇头晃脑地唱得更欢。
    萧戈的胃开始抽搐。萧戈生少寒的气，更生自己的气，居然会大半夜的背着个沉得要死的傻小子在马路上走，真是蠢到家了！若是依自己的性子，早把他丢路边不管了。
    唱完歌少寒又开始含含糊糊地说着：“……哇，雨好大啊，萧大哥，你怎么还不回来……我等啊等啊，等得好辛苦……”
    听清少寒的话，萧戈低低骂了一声站住脚，把他又往背上托了托。
    少寒安静了一会儿再度开始发酒疯，手脚不安分地动来动去。萧戈转头呵斥：“别动，再动我把你丢这儿了！”
    这回少寒似乎听懂了，双手一伸便搂住了萧戈的脖子，滚烫的面颊也贴上来：“我不动，我乖乖的，我听你的话。萧大哥，别丢下我……求你了……”
    胃似乎痛得更厉害了。萧戈叹了口气，背着他继续往前走。
    “萧大哥，你不要不开心，我不想你不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
    萧戈咬紧牙关，听他嘟囔那些没头没脑的话。汗水顺着前额淌下逐渐花了妆容，萧戈的脚步也越来越沉。
    夜色浓重，城市的水泥森林默然矗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匆匆驶过。周遭的一切看似如此之近，却又如此遥远。
    背上的人还在来回念叨着：“……我不想你孤孤单单的，我会陪着你的，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的。你不要不开心，不要……”
    萧戈的思绪便有些恍惚。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和背着的人，两颗心紧贴在一起跳动，呼吸着彼此的呼吸，跋涉着似乎永远也走不完的路程。
    而此刻，耳畔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低：“萧大哥，我好爱你，好爱好爱你啊……”
    鼻头忽然一酸，一滴液体不受控制地自萧戈的眼角滑落。
    背着少寒走了一大段路，萧戈终于碰到一位好心的司机，搭上了出租车。
    回到住处，萧戈把发了一路酒疯的少寒放在卧室床上，少寒随手抓了个竹枕头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大厅里烟雾缭绕。
    萧戈坐在少寒睡觉的地铺上，背靠窗子下方的墙壁，席子边摆着玻璃烟灰缸，一根紧接一根抽着烟。
    刚吃过药，胃没那么疼了。但比疼痛和疲累更厉害的，却是胸口泛起的阵阵恐慌。
    抽得太急萧戈被呛到了，咳嗽着将烟头摁灭，伸手又去摸烟盒，才发觉两包烟全空了。
    悻悻地捏烂七匹狼烟盒，萧戈往侧一倒躺在了地铺上，微微敛起的双眼持久地凝视着天花板，直到天光放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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