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醉软红香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5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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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有江湖,哪里就有人,哪里就有诗。
    不是每一个江湖人都能成为诗人,但是每个诗人都必定尝过那些在江湖亦然存在的沧桑,艰辛与苦难。相较于那些生于官宦之家,长在富贵庭院的人,江湖中人更能体会那种生命的辛酸,那种生命的痛苦挣扎,所以走江湖的人口中总能作出不少好诗。
    子鹰就是这样一个作诗人。
    持刀天涯觅明月。
    仗剑八方寻佳人。
    子炀初次见到子鹰时,他正立在湖边,如千年不倒的石,风霜也打不动他的魁梧的背,挺直如松,子炀湖边闲庭信步,恰巧听到了,自然而然就接了下句,子鹰看着子炀,淡淡笑了,子炀也笑了,只是他看不见子鹰眼中深处的东西。
    两人在对方眼中找到了一些别人不懂的东西。
    “我叫子鹰,未请教兄台?”子鹰就像个迂腐的书生般问他,子炀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很难想象一个高大威武的公子会做出这种老头子才有的事,子炀放声大笑,笑得子鹰都有些窘迫他才停下来说:“我叫子炀。”
    子鹰点点头,刚想说什么就被子炀截去了话头:“你看我们名字都有一个子,我觉得我们很有缘,不如去喝一杯吧。”子鹰笑笑,并不拒绝子炀这种看似不怀好意的邀请。他说:“我觉得我们的相遇就是缘分。”
    子炀坚定的话倒是让子炀愣了。这个男人缘何来的自信?
    缘分,套在两人身上一点都不适用,但子炀却觉得和子鹰的相遇真的如缘分一般。
    人生半百,却无一知己,这种日子岂不很让人疯狂。
    子炀觉着遇见子鹰的以前的日子真的很让人疯狂。单调。灰暗。
    四处漂泊,天地为家,子炀就是这样在江湖上生存下来还博得一身虚名。子炀不喜欢被人束缚,却也喜欢被人牵挂的感觉,只是没有可以来牵挂他了。
    酒楼,微雨。
    子炀喜欢坐在酒楼床边,望着微雨飞洒在天地,湿了酒招,朦胧了虹桥,每每这个时候,子炀又会想些事情,一些他想忘却怎么也忘不了的事。不过,这次不同,他不再是一个,还有一个人陪着他,在他失神的时候将他的魂魄招回来。
    “子鹰兄,抱歉。”子炀朝担心的子鹰笑笑。子鹰看着子炀,打量了几眼,皱眉道:“子炀,你可是有何心事?”想着子炀望着窗外的模样,他觉着子炀那般落寞与孤独,那些都是他接触不到的。
    子炀一楞,摇头道:“不过是些陈年往事,说出来还怕误了子鹰心情,还是不说罢。”子鹰见状,也无法多说什么,他闷闷的端起酒碗,眼神瞟向窗外,说:“今年的雨来得比往年都早些呢。”
    子炀低头喝酒,不可置否。雨来的早晚,这些东西他早就不关心了。反正也没人等着自己回去,即使一年春归,对他来说也无多大意义了。
    那些他等着的人早已不在了,他现在还能等谁,还能期待着谁来等着自己呢?
    子炀抽出别在腰间的扇子,展开,望着扇子上的题字,轻轻叹气。
    子鹰扫了一眼,那是一把乌黑骨扇,扇上用金漆写着几个字,子鹰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放下酒碗,呆呆地望着窗外,像是也在想什么。
    “子炀,你有人等你回来吗?”子鹰忽地问。子炀手一抖,垂眼看着自己的扇子,纤细的手指伸出,抚摸着扇上的字,淡淡的回了一句。“子鹰有吗?”子鹰望着窗外悠悠烟雨,声如雨般飘渺,子炀都快听不清了。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子炀不想去计较这个问题,他越发觉得和子鹰的相遇就像是那些在民间看过的书一般,无聊且白痴,但子炀还是忍不住相信着自己方才说过的话。
    “我觉得我们两个很有缘。”子鹰也说了这样一句话。子炀望着他的笑,泫然神迷。“什么叫有缘呢?”子炀扶着扇子的边缘,问。子鹰笑着说:“茫茫人海中相识就是缘。”子炀长叹一声,没答。子鹰想到什么,想问,却没问,只是笑笑看着子炀。
    两人静静喝酒,窗外的雨忽地下的急了,盖住了天地,子炀耳边听着雨声,心绪平和,脸上不由浮上一抹笑意,这一切都落在子鹰眼中。
    雨中打在屋瓦上,清脆,子炀听着子鹰和雨声一般清脆的声音,竟然有片刻的失神。“子鹰,你刚刚说了什么?”
    人总是喜欢这样明知故问,或许是出于惊讶,或是只是单纯的装傻。
    子鹰又说了一次,道:“我想等你回来,可以吗?”子炀闻言,不免失笑道:“子鹰兄,我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你难道不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吗?”子鹰坚定的点点头,说:“子炀,我等你回来。”子炀有些别扭的望着窗外,打趣道:“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子鹰也笑笑道:“我是说真的,我想等子炀回来,回来与我对诗,与我共饮。”子炀脸色一沉,道:“我也许不会回来了。”子鹰还是笑着,感觉很虚假的笑。“我还是会等的。”
    子炀笑不出来了,他望着子鹰,审视着他脸上的表情,真假?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说出这般暧昧难明的话确实让子炀很费解。
    “子鹰,你可是有龙阳之好?”子炀道。子鹰摇头,他收回目光,盯着手上的酒碗,酒碗的清夜映着他的脸,表情随着酒液的晃动而变得模糊不清。子炀收起扇子,起身道:“雨,快停了,我该走了。”
    子鹰听着窗外的雨声,确实小了。雨停,人就该走了。
    “走?去哪儿?”子鹰抬头道,直直盯着子炀,深邃的双眼让子炀不住的低头,不敢看他。“不知道,或许是天南,也许是地北,反正到处走吧。”子炀随意答道,却是不敢看子鹰。
    没人问自己要去哪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是到处走吧。
    子鹰不再看子炀了,子炀如释重负的长出口气,子鹰自顾自道:“子炀,你还会回来这里吗?”子炀答说:“我不知道。子鹰,我该走了。”子炀朝子鹰抱了抱拳,抬腿想走。子鹰猛地伸手抓着子炀的手,也站起身道:“我送送你。”
    子炀愣了,他没反对。
    好久没有人送自己了,感觉自己会在片刻间崩溃。
    子炀和子鹰走在雨后的街道上,目光望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在未尽将尽的雨中飘荡,子炀思绪飘远,想起离家时的无奈以及憧憬,只是在江湖上这几年那些懵懂的咁奇怪都早已变了,他,想回家了,只是找不到家在哪里去了。
    子鹰没说话,子炀也沉默着,两人就这样走着,身边慢慢的多了行人,来来往往,不过是过客罢了。
    快到城门口,子鹰淡淡说:“我们去城楼上走走吧。”子炀没有拒绝子鹰的提议,也许他心底也想和子鹰多呆一会儿,享受着这份淡淡的温暖。
    两人走上城楼,眺望远方灰暗的天空,子鹰说:““或许,我也只是像他们一样的过客罢了。”风吹散子鹰的话,子炀听不清楚,偏头看他。
    文雅的脸庞带着和他气质完全不符的坚毅,子炀想着这个男人到底是为何要送自己呢?听到他的话,子炀也想不明白,也许每个人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只是个过客罢了,只是上天的玩笑让他们相逢片刻,只是很快就会分开,变成一个个陌生的过客。
    子炀没答话,只是看着子鹰的侧脸。“子炀,你还会回来吗?这里。”子鹰落寞的转头看着子炀。子炀怔了怔,不说话。
    他不会回到一个没有人等他的地方。这是他在江湖行走多年的习惯。
    “不会吗?”子鹰也猜到几分了,他脸上的落寞更甚了,只是他还是在笑着,笑着说:“我也猜到了,只是成真的那刻却觉得难受了。
    “你我都只是对方眼中一瞬而逝的过客,又何必太过难受?”子炀悠悠叹道,为了子鹰,这种无来由的烦闷,早已习惯一个人的自己,突然有人来关心自己了,他还是觉得不太习惯,不管哪个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反正,他不喜欢。
    有了牵挂便会让人变得懦弱。这是他看过的一本书中说的。是的,对于他们这种走江湖的,牵挂是最不应有的东西,那会招致死亡。
    “子炀…天色不早了,我不送你了。”子鹰不答,反是说道,子炀觉得自己看不穿眼前这个貌似柔弱的书生,就如同看不穿那些深潭般的湖水,太过神秘,太过接近,终会招来杀生之祸。
    子炀什么也没说,身形一动,人早已出了城,留下只影孤单的子鹰望着子炀渐行渐远的背影发呆,不久,低低的笑了。
    “子炀,你还会回来的。”他的话中带着子炀都不敢相信的自信,仿佛看到了未来。有人能看穿一切吗?没人说自己可以,但子鹰那句话却在宣示一般,他能掌控别人的命运。
    嘴角的笑不再温柔,带着残忍与冷酷,子鹰消失在一抹余晖之中。
    “我会等你的。”
    “你会等我吗?”
    晃眼便是三年已过,又是一个雨天。
    子炀身上穿着上好的锦衣,腰上系着价值不菲的玉带,手里还是拿着那把乌黑折扇,打开,是用金漆书写的诗词。
    三年,子炀走过不少地方,杀过很多人。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走着,就这样走了三年,这年的春天,他猛然抬头,这才想起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城镇。
    一个人说过要等他的城镇。
    喃喃自语着,子炀望着与三年前并无多大变化的城墙,忆起那日的话,心中不由一颤。他说过他要等我。
    子炀还记得子鹰的话,本想忘了,却还是忘不了。他走到这里来了或许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吧。
    迈进城门,熙熙攘攘的人群擦身而过,子炀摇着扇子,想着就算他从自己身边经过自己也不一定会记得他了吧。
    人,总是这样的薄情,为了保全自己,多余的情感总是累赘。
    他会在哪儿呢?
    子炀在城里转了几圈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如何找他,心中不免叹息。算了,我为何要为了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这般烦躁呢?子炀问自己,但是,他也不知道答案。
    湖边,一轮朗月高升,湖面上洒着洁白的月光,波光粼粼,煞是美丽。
    坐在湖边的子炀不由得痴了。
    好久好久都没这样静静坐下来看着身边的一切了。
    争斗,暗杀,危险。充斥着生命的每一刻,连他自己都忘了如何去欣赏这些美景,恍然忆起,自己好像遗忘了很多东西。
    子炀看着自己的手,握住又放开,再次握住再放开。任凭他如何握拳,都握不住手里那一束明亮虚无的月光。
    “哎。”子炀轻叹一声,却因身后传来的人声惊得身形一震。这声音…子炀愣了,不敢回头,身后的人也不急着上前,就这样望着子炀的背影,轻声道:“你还是回来了。”身后的笑着,笑容一如月光般耀眼,可惜子炀看不见。
    他没有回头,只是回了一句:“高兴吗?”盯着湖里月亮的倒影,一阵风,吹起涟漪。身后的人笑道:“高兴。”子炀头也不回,道:“高兴不想喝点什么?”身后的还是笑道:“要。”子炀终是转身看他,灿然一笑:“喝酒吗?子鹰。”
    子鹰也笑了,带着些许满足,点头。“好。喝酒。”
    这时子炀和子鹰第二次在湖边相遇,一别三年。
    此刻,他们正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喝酒,上好的酒,两人不要命的喝着,像是在发泄什么一般,直到桌上摆不下空荡的酒坛,子鹰望着子炀微醉的脸,说:“子炀。你醉了。”子炀眯眼看他,“我没有。倒是你,怎么像没喝一样,来来,喝了。”
    子炀看见子鹰镇定的样子,心里很不高兴,一抖手又叫了几坛酒,看得子鹰连连摇头,道:“子炀,喝了这些我们怕是出不了这门了。”他不是担心没银子,只是子炀醉酒不省人事那时该怎么办呢?
    子鹰喝着酒,打量着三年不见的子炀。
    锦衣,墨扇。玉容。
    三年后的子炀和当初相遇时并无不同,仍旧迷人。清冷的脸上还是写着别人读不懂的落寞。真是个有趣的男人。
    子鹰嘴角划出一丝笑意,酒下肚,心中早有安排。不知道这个自持的人儿醉了会是何模样呢?子鹰眯眼看着子炀两颊通红的脸,笑得高兴。
    后来,子炀确实醉了。醉的不省人事。
    子鹰把子炀扛到家中,扔到床上,或是用力大了,疼的子炀不由皱眉痛呼。子鹰这才上前帮子炀解开身上的外袍,子炀醉了,不管身边是谁,竟耍起脾气来,不要子鹰帮他脱衣,一边依依呀呀的叫着,手一边将子鹰推开。
    子鹰苦笑,看着像个小孩子一般的子炀,目中带着笑意,莫名却森寒的笑意。手指一动便点了子炀身上大穴,望着像个乖孩子的子炀,子鹰这才高兴的帮子鹰脱衣,然后又让他吐了几次才安心的离开房间。
    当然他可没忘解开子炀的穴道。
    子鹰关上门,暗暗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边走边笑。“子炀吗?确实个好玩的人呢。”抬头望月,月色清冷一如他。“千万别让我失望。”
    第二天醒来的子炀唯一的感觉就是头疼的厉害,再来就是屋里难闻的酒臭混着呕吐物的味道,看看自己身上,盖着锦被,只着了贴身的里衣,小心的下床穿衣,子炀逃也似地离开这间屋子。
    屋外,是早就等候的丫鬟。一见子炀立马躬身叫道:“公子早。”子炀心想这定是子鹰派来收拾屋子的人吧,点点头便寻子鹰去了。
    院子很大,子炀望着眼前高大的亭台,猜想子鹰家世定是不菲吧。
    一身白衣的子鹰就坐在高处的亭中,风吹,恍然若仙,不过笑起来带着的那股亲和之感却让子炀认定他还是个凡人。
    “子鹰。”子炀也进了亭子,站着没好意思坐。昨晚自己定是醉的不省人事给子鹰添了不少麻烦吧。子鹰笑笑,请子炀坐下,半开玩笑道:“子炀好酒量。”子炀脸一红,那模样让子鹰暗暗称奇。“子炀酒量薄,还连累子鹰,真是抱歉。”子炀一本正经的道歉让子鹰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两人沉默无语。
    后来子鹰才打破这僵硬的局面,开口问道:“子炀,这次回来你还要走吗?”子炀点头道:“要。”子鹰说:“那你会留多久?”子炀看着子鹰,心里想问件事,但又觉着问出来显得矫情与尴尬,便将此事放在心里,子鹰倒是看出来了,他说:“子炀,你想问什么?”
    子炀一惊,子鹰淡淡笑道:“是我失言了。”他不在追问子炀反倒让子炀心中愈加疑惑,不过他没问。子炀只答:“几天吧。”子鹰闻言,忽地欺身上来,将子炀压在亭中栏上,呼吸近在咫尺,子炀有些难受的转头,不看子鹰。
    子鹰一点也不觉尴尬,嘻嘻笑道:“子炀,我想你留下来。”子炀想想说:“几天。”“不是。”子鹰摇头,盯着子炀的脸,心里泛起一阵怜惜,手也伸到子炀脸上。
    那里有一道细小的伤疤,却损了美人的脸。
    “你看,受伤了。”子鹰柔声说着,子炀不自然的挥开子鹰的手,子鹰笑笑,不怒,说:“子炀,为我留下来吧。”子炀道:“子鹰,我是男人。”子鹰笑道:“我知道你是男人,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了,你是个很美的男人。”
    子炀压住心中升起的异样感觉,不说话。好奇怪的男人。
    “一定觉得我很奇怪吧。”子鹰又说,子炀并不否认,只是这次他转头回来看着子鹰的眼,有太多的疑惑。子鹰的脸几是贴到子炀脸上,他笑起来,眼里犹如两弯月般清澈。“为我留下来吧。”子鹰还是这句话,仿佛像是魔咒一般,子炀忍不住说道:“不可能。”
    子鹰笑了,宛如胜利者一般看着子炀,道:“会的,你会的。”子炀道:“为何有此一言?”这个男人总是如此的自信,笃定自己会跟着他的脚步走。子鹰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子炀勾起嘴角讥笑道:“就凭这个?”不服输的个性也跟着上来了,我会喜欢一个男人?
    不可能!
    子鹰笑得很高兴。“你会的。我会让你在这几天里爱上我的。”他抚摸着子炀的脸,特别是那道细小的伤疤,痴情的说道:“这是个游戏,输得人将一无所有,你敢吗?”子炀望着子鹰,也笑了。“怎么不敢?你能给我什么。你输了。”
    子鹰抱着子炀柔韧的身体,轻声道:“我会给你我的一切。”子炀在他怀里闷笑道:“你的这一切我可看不上眼。”
    权利,金钱,女人。全是他唾手可得的东西。他不稀罕。
    “我不会输。”子鹰又道。手上抱的更紧了。子炀没有拒绝他怀抱的温暖,倚在他怀里吃吃笑道:“你可真自信。”“你输了我只要一样东西。”子鹰说出自己的要求。子炀抬头望着子衿道:“我也不会输。”子鹰道:“我知道。我只要你的尊严。”
    尊严?子炀愣了,这怎么给?
    子鹰看出他的疑惑,神秘一笑道:“你会知道的。”
    是啊,他会知道的,在不久的一天,子炀终于知道子鹰要的是什么了,只是现在的他还不知道。还不知道自己早已陷入这个男人的温柔陷阱,无法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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