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牧！我告诉你，苏迪大人现在很生气！”
    门打开的瞬间，这几天的老戏码继续上演，房间中央站着的人双手叉腰，原本就灵动的眸子瞪的大大的，一副要吃人的模样。黎牧没有照例对上一句后果很严重，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扮无辜状地笑。
    “怎么了？”苏迪望着安静走进来的人，皱起了眉。
    “没事。”摆摆手，他一头栽进床里。
    苏迪不安地走过去，用手摸向黎牧的额头，却在下一秒露出惊讶的神情。“手怎么了？手怎么弄的？”
    被这么用力地一握，黎牧才感到疼感开始从右手蔓延开来。五个手指弯曲着，想去伸开却发觉力不从心。冰冷的红，一片片晕开。
    “你倒是说话啊！怎么也不带手套！”从没有见过这样着急的苏迪，温热的手包裹上来，仔细而小心翼翼地揉着，满脸的疼惜。
    “哥，没事！我没事！”黎牧用左手拍了拍眼前人儿的肩。
    “你这个样子让我特想揍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啊！”
    表面是装作若无其事，笑的没心没肺的家伙，苏迪却在心中暗自叹气，更加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今天的黎牧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生气的时候，一脸讨好地翻出外出拍来的奇奇怪怪的照片，也没有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讲着遇到的趣闻。那个讲到兴奋地方，就手舞足蹈的人，安静而沉默。
    临睡前，他看了眼金哲民回复的信息，这是自从来到法国后，每天晚上保持的习惯。翻开那个家伙的信息，就会很快进入梦想，只是今天是个例外。
    “黎牧啊，后天平安夜，和哥一起过吧！”苏迪在床上辗转好几次，终于试探性地开口，然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哥给你买礼物！”
    等了许久，也没有回音，他暗自嘲笑自己大半夜独自发神经，又翻了个身准备数绵羊。这个时候，一声轻轻地应答，从另一侧传来，在安静地房间异常清晰。苏迪这才笑了，然后用被子蒙住了脸。
    平安夜那天，每个人都起的很早，聚在一起吃早饭。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紧张的神情，苏迪依然用他独有的高声调，抓紧一切时间想把晨会和早餐融合到一起，手中拿着的常常用来敲人的大扇子，也随着季节变换成了长标尺。
    黎牧坐在他的旁边，安静地将黄油一点点涂抹在土司上，然后两口解决掉。剧团的成员这两天都感觉到他们的团长，出奇地稳重。虽说稳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但是伟大的一团之长，这一次有些表现的过了头。
    早餐快结束的时候，一个留着棕色短发的法国男孩，急匆匆地穿过走廊跑进来，把一个包裹的非常炫丽的盒子递给黎牧。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被这个小插曲所吸引，说着是圣诞礼物吧、好漂亮之类的话。他们眼中的团长一脸的诧异，显然这是个意外的惊喜。
    黎牧慢慢地把包装拆开，小小的四方盒子里躺着一部黑色的手机，长方形的小巧翻盖手机，正面为不规则图形的设计，一条条分割线是由一个个小水晶构成。周围轻轻抽气的声音此起彼伏，众人的眼神此时似乎都兴奋的闪着金光一般，身旁的苏迪更是一把抢过手机，随手打开，宽大的手触摸屏幕，综合按键是圆形设计，中间一刻星星的形状，它的周围是一圈闪着银色光芒的小水钻。
    “你送的？”黎牧的眉头紧皱，语气充满疑问。
    “你觉得哥这样的，像资产阶级么？买得起这个？”苏迪一脸鄙视的神情，把手机塞回去，“就当圣诞老人送的好了。”
    黎牧没有再说话，把手机迅速装回去，抱着盒子径直穿过还聚在原地，没有散去的人群，往大门方向走去。两天里一直苍白的面孔，此时已越发地没有血色。姜栽熙一个人倚在门口，黎牧走过去的时候，肩膀被用力撞了下。
    “手机很漂亮！”
    抬起头，那个人饱含某些深意的眼神，让黎牧的心有瞬间的慌乱，但随即很快回敬了一个微笑。
    身后的苏迪察觉到似有似无的火药味，连忙遣散了众人，快步追了上去，两个人前后出了餐厅。
    早晨的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平安夜的演出，舞台上因成功而拥抱的演出团员们，个个几乎掩面而泣；而台下因感动而欢笑的观众们，不断用尖叫、掌声来表达各自的震撼。人常说，艺术是无国界的。即使语言不通，新邦索大学的剧院里持续不息的阵阵掌声，还是完美地证明了这句真理。
    苏迪站在幕布后，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光亮中不易察觉的微笑，温柔而祥和。转过身伸出手，突兀地停在半空，身后空无一人。他加快脚步，后台、空场、剧场都没有那个人的踪影。
    礼貌地带领队员谢幕，然后等待人群渐渐散去，这漫长的过程中，苏迪脸上的笑已渐渐消失。他甚至在想，那个人之前是否也是以如此的心情，整晚在寻找与等待另外一个人的。无论如何，也许他们两个人得到的结果是一样的。
    回到宿舍时，如预料般看到黎牧的包和相机不在，苏迪倒在床上轻轻地叹口气。
    “说好和哥一起过圣诞夜的，这小子，这是的！”
    从口袋慢慢摸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修长的手指来回摩梭，手机也是在这个时候响起，轻轻咳嗽一声，然后接起：
    “哲民啊……”
    听筒里传来略带沙哑的男中音，暖洋洋的温度滑过心头，苏迪自嘲地笑了，然后随手将盒子扔进床头的抽屉里……
    法国的圣诞夜，到处是绚丽的灯光与烛火，这个从四个星期前就开始迎接节日的浪漫国度。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橄榄油、百里香、巧克力、香槟酒、各样香料混合在一起的气味，大大小小的房子点起温馨的灯，家人围在一起吃一顿丰盛的大餐，是现在最幸福的事。
    暗色的风衣，黑色的瘦腿裤以及棕色的矮靴，依旧是黑白格子的围巾随意绕过颈肩，斜跨单肩包，黎牧独自走在街上，手中举了一杯刚刚在咖啡馆里买的摩卡。其实他平时从不喝这样甜甜的咖啡，混着巧克力和奶香的味道只因更适合这样一个日子吧。
    街道上外出的人很多，每个人像约好般全部经过了精心的妆扮，无论是否惊艳，总之是表达到各自对节日心意的诠释。巴黎应该是法国最能感受圣诞梦幻童话的地方了吧，百货店挂起一盏盏创意新奇的灯火，除了传统的圣诞树之外，还可以看到许多童话故事里的形象，又或是法国著名的各样建筑模型。
    黎牧是在表演快结束时溜出来的，他始终慢慢地走，慢慢地看。目眩神迷中，各样喜悦的笑脸，即使是身在这样的异国他乡，心也会被眼前的美丽所深深感染。长长的香榭丽舍大道在越渐漆黑的夜里，最为明亮耀眼。中间为了迎合节日而布置的“灯火长廊”，车水马龙，奢华与浪漫和谐交织。
    “黎牧同学，终于可以在香榭丽舍大道上喝咖啡了啊……”
    耳边遥远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他用力地甩甩头。路边零零散散有流浪的艺人，琴声低婉柔美，虽然他听不懂歌词的意思，却也会莫名被感动，放下一些零钞，彼此给予一个友善温暖的笑容，然后转身离开。
    大道尽头的小广场，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涌聚在此，与他并肩驻足，静静地站立，脸上满是相同的虔诚祥和。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人们开始用力地喊着倒计时，低沉的钟声伴随人们此起彼伏地欢叫，顷刻响彻整个巴黎的夜空。
    黎牧终于开始体验到欧洲人的热情，即使是陌生人也会逐一相互拥抱，女孩子更是会忽然上来亲吻你的脸颊。你会看到一个眼睛大而闪烁，白皙俊秀的亚洲男孩，被周围的人抱来抱去，也颇受年轻女生的欢迎，虽然脸上有些尴尬神情，眸中却难掩温馨的笑容。
    祝福的话语，承载诚挚的心，黎牧觉得自己的眼睛因此变得温热，快要抑制不住地倾泻而出。这个时候，身体忽然被人大力撞了一下，他吃痛地皱了眉，下意识地想抬头，手臂就在下一刻被猛地抓住，一阵银色的光闪过，随后一声闷闷的响声。
    一切动作都是那么的连贯，迅速到无法集中注意力做出任何反应。恍惚间，耳边再次响起一个声音。
    “黎牧，跑！”
    即使周围的欢叫声如何嘈杂，都无法掩盖掉这低沉浑厚的声音；即使身边挤满陌生的人，也仿佛无法忽视掉鼻腔中突然出现的气息，那个独属于一个人所特有的薄荷香草味。他被那一双宽大的手所紧紧拉住，奔跑在陌生的街道，双腿惯性的机械运动而不知疲惫。
    眼中全部是身前的这个黑色风衣的男人，清瘦高大。遥想起那年深秋，校园小径上相同的两道身影，凉风阵阵，落叶纷飞。他的脑海中除去那样的画面，再无其他，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