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涵霜之雪（二）
    夜近深，天幕像被洒了墨，渐渐氲染了深沉。雪还是一如既往的下着，仿佛已是涵霜城最自然的存在。
    本应是所有人安然沉睡的时刻，两条黑影却悄然出现在苏院的后门，身形鬼祟。其中断后的人怀中还抱着满满的东西，远远望去彷如刚刚得手满载而归的梁上君子。
    “宛怡，快点……”为首正在打开后门的人刻意压低声音催促着身后脚步颇慢的人。
    “知道了，小姐，你小点声！”被催促的人加快步伐走向大门，还不忘左右看看，便跟着前人的脚步一跃而出。
    “呼……小姐，我们终于是有惊无险！”抱着满怀东西的人见身后庞大的建筑物已经渐渐模糊，终于放心的大呼一口气。
    “是啊……真是吓死我了！”拍拍仍然飞速跳动的心脏，苏绫的声音却显得过度兴奋。没想到第一次逃出家门竟是这般容易，看来刚才让宛怡去二哥房里“借”两套男装，还真是很好的决定！苏绫想着以后滋润的日子，已是喜上眉梢，嘿嘿的笑了起来。
    “小姐，你在笑什么？？”疑惑的看着苏绫，宛怡竟觉得背后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的关系，还是苏绫脸上的笑……
    “咦……我没笑啊！错觉，错觉……”
    收起笑，苏绫整了整身上的御寒风衣，“快点走吧！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回府的！”
    说完便首先迈开步伐走在了前面，脚步匆匆，却像是踩着兴奋的音符。
    “小姐真奇怪！”不明白苏绫心里的小算盘，宛怡只好安安静静的跟在她身后，一起向王大叔家中走。
    走了半晌，才发觉哪里不对。
    “小姐！！王大叔家是往那个方向才对！”
    ……
    大雪依然伴着冬季的寒风，四处飘落。夜幕中，两条人影渐行渐远，伴着欢快的交谈声，直至消失在夜的尽头。
    直到子时快过，二人才算是历尽坎坷的来到了王大叔的家门前。
    历经了走错路、看雪景、逗犬被追、“滑雪”（虽然宛怡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据小姐说是一项非常优美的艺术）等一系列事件，宛怡终于发现，小姐竟然第一次让她有了焦头烂额的感觉。
    直到看见了王大叔家的屋子在雪中朦胧的轮廓，宛怡才稍稍安下心，小姐终于能安静一会了！
    宛怡便在见着目的地时，就急切的飞奔了过去，然而没跑几步却在门前停驻了脚步。
    矮竹围成的篱笆绕了小房一圈，篱笆内，原本小房旁边的茅舍里应该养着鸡鸭，如今早已空空如也。小院里的泥地上，石桌石凳上都铺满了厚厚的雪。一望之下，竟是这般凄凉，毫无生机。
    宛怡看着屋子，红了双眼。这两个月来，王大叔王大妈一定很难熬！吃不饱，穿不暖，连原本肥肥的鸡鸭竟也狠心吃来果腹了！她记得上次来看望他们二老的时候，他们还特意说鸡鸭绝对不杀，要留着生蛋给小姐送去……可眼下，若不是逼不得已……
    苏绫拍了拍一路走来积在披风上的雪，绕过发呆的宛怡，伸手推开篱笆门，率先举步走进小院。
    深夜的寂静衬托得苏绫的脚步声越发的突兀，宛怡则红着眼抱着满怀的东西跟在苏绫的身后。
    “有人在吗？请问有人吗？”走到破旧的木门前，苏绫毫不犹豫的提起小手拍响门板。
    她看出宛怡的伤心和内疚，但是现在不是呆滞的时候。因为一路上的玩耍，她们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某妃：--也不看看究竟是谁耽误了时间！）
    少顷，屋内缓缓亮起了暗淡的烛光。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开，犹带着睡意，和三分磨着牙的寒意，传进了门外二人的耳中。“来了，来了，借宿吗？”
    随着答话声一起传来的，还有老人拖着鞋板的脚步声，慢慢悠悠靠近门口。
    苏绫微微笑着转过身看看站在她身后的宛怡，一脸掩不住的期待，理解的向她点了点头。
    门板一打开，寒风透隙而过，王大叔怕冷地缩了缩脖子，也看清了站在门口，绝美面庞上带着柔软笑意的苏绫。
    “小小……小姐……”不敢置信得睁大迷蒙的睡眼，王大叔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站在苏绫身后的宛怡出口唤他。
    “王大叔！”苏绫刚侧身，宛怡便急切的哭喊出来。
    月余不见，王大叔瘦了，但是脸上的慈祥，一如旧往。
    哭喊间，王大妈也从里屋走了出来：“老头子，是谁啊？大半夜的？是不是借……”话说一半在看见站在门口的宛怡和苏绫时，生生哽咽在喉间。
    二老从未想过，苏绫这样的千金之躯，居然会亲自到访他们的小屋。甚至外头还下着雪，甚至还是漆黑半夜。
    两人哽咽着将苏绫主仆让进了简陋的只得遮蔽头顶一方天的屋子，王大叔便将屋中唯一的一张四方凳擦干净让给苏绫。
    苏绫坐在凳上，看着宛怡眼眶通红的将怀中紧抱着的一包东西放到桌上，展开给王大叔和王大妈。
    “大叔大妈，宛怡不孝，许久没有来看望你们两老，让你们在这大寒的天里挨饿受冻……”宛怡边将两支人参和一些补品、御寒药、干粮从布包里拿出，边哽咽着说。滚烫的泪水滴在桌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也打在了苏绫心上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怡儿！大叔和大妈过的很好，你看我们吃得好睡得也好！身体可是强健的很！这样的冬天难不倒你大叔大妈的！”王大妈抓过宛怡的手，也是吸着鼻子将她脸上的泪擦干，苍老的手充满了温情，抚在宛怡柔嫩的脸颊上，却是激的宛怡的泪瞬间落得更凶。
    苏绫在一边看着这一家三口的情意，眼眶也阵阵酸涩，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宣泄而出。她匆忙抽出袖间的锦帕，擦去眼角不慎下落的液体。
    “好了宛怡，我们在这里也不能久留，别光顾着哭！给大叔大妈把药材放到里间！”站起身扶住宛怡的颤抖的肩膀，苏绫不得不提醒她时间的匆忙。
    “王大叔，我这里有些银子，只好拜托你去买点米粮分给乡亲们。那些人参补品，也请你们喂水炖成汤汁，一并派发给大伙挡挡寒气。我自是无法，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以后若得机会，我会带宛怡常来探望你们！”趁宛怡去放药材的时候，苏绫拿出从于妈妈那里支来的月钱，塞到王大叔手中。
    王大叔双手握着沉甸甸的钱袋，眼看苏绫天仙般的脸泛着温暖的光芒，眼眶又是一阵刺痛。
    多少富人家只想得自己安逸，从不问民生疾苦。然而这苏绫，与人不一，会时常想起平民百姓，尽自己所能帮助。
    看着王大叔眼中闪烁的光亮，苏绫眼中也泛起一阵红。却只是沉重地朝王大叔点点头，便拉着从里间出来的宛怡趁着浓重的夜色匆匆离开了王大叔家，赶回苏府。
    留下两个老人站在烛光摇曳处，看着她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背影，老泪纵横。嘴里还不断喃喃的念着：“多谢小姐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