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夜长春梦短,人远天涯近。  第七十章 礼轻情重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39  更新时间:15-08-16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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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兆钰离开之后,不多日,黄百金来报,遇园之内的家具都已齐备。邺洪基便命他,在墙根之下,同内书房一样,也种上了一带玉簪。又命他,将前番从府库之中挑选出来的陈设之物一一布置起来。于是,不久之后,新屋已然万事具备了。
    这一日,趁着铭琇午睡,邺洪基使黄百金引他去看新居。若妥帖了,他就想把铭琇的住处迁过去。书房不比卧房,照顾得再周到,总有不便之处。
    园中房屋及外景建成之日,邺洪基就来看过,依稀有七分像是海市蜃楼里的景致。今日再来,远远望见屋外墙根下的一抹纯白之色,确如冬季晴日积雪,为记忆里的美丽又添了三分明媚。
    邺洪基心知她眼界高远,意趣风雅,经她所治之物,必然不俗。待他步入新屋正厅之时,果然眼前一亮。铭琇性素喜静,屋中所有家具,皆以花梨为材,实用为意,大方雅正。
    主厅靠墙的是一张长条供案,两头微翘,尽显庄重。案上正中,供着一尊兽面云纹青铜小鼎。那是北帝在冠礼之年赐下的。为了避嫌,铭琇没要,邺洪基却仍然给她留了下来。供案两边,是一对汝窑花觚和一对定窑刻花瓷罐对列。主厅正中,还有一张束腰鼓腿大圆桌并六只同样的坐墩,会客、叙话皆可为用。
    正面墙上,挂的是戴逵的《吴中溪山邑居图》,写尽了江南景色,寄托着铭琇的思乡之情。两旁一副对联,是邺洪基的笔迹,不仅多了些主人家的味道,还能与园门匾额遥相呼应。“幽堂昼深,清风忽来好伴;虚窗夜朗,明月不减故人。”看到他的字裱挂在墙上,邺洪基想起了铭琇索字时的情景,嘴角不经意地微微扬起。
    西屋是一间卧室。最里,一张六柱架子床,顶盖、围栏饰以透雕‘万’字纹,部件攒接之处,榫卯严丝合缝。床架上罩了一顶绣着各色花草的烟黄色罗幕帷帐,结着丹霞色的络子和流苏。使人见了,心头自然升起一股融融的暖意。
    床边的妆台,饰以四季花卉纹样,台面暗镶翻镜,内里多有隔层,正面还有抽屉。设计实用且精巧,可见其中独运的匠心。室内还有一张玲珑的美人榻,铺搭着一张白色蓝狐毛皮褥子。角落里,立着一只透雕‘福’字纹的四方香几。邺洪基一看便知,这是为她的青铜转香炉专设的。卧室内,还有巾架盆架等小件物什,不一而足。
    西屋与主屋之间的暖阁并不狭小,只用一挂落地暖帘与卧室隔开。隔间的北侧摆了一排顶箱大柜,柜面简单平白,毫无装饰。南侧一边是一俱单门高柜,另一边是一俱立柜多宝格和一俱镜面大柜。柜面镶着穿衣大镜,镜面蒙着尘罩,遮挡摇曳不定的反射光线。打开柜门,里面还可放置衣物棉被等物。多宝格的立柜中,锁着几个首饰盒,那是邺洪基从王府库房中又找出来的各种首饰。隔间通往主厅处,以木质雕海棠花隔门分断。
    随后,邺洪基看了东屋。在姚家,东屋原本是铭珍的卧室。在这里,铭琇将之改作了读书、游戏、消遣的雅室。东屋的隔间,满满地放了一排书架和一对博古架。暖阁用作藏书,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东屋里,窗下还是一张罗汉床,三围屏风,同样透雕‘万’字纹。床上设着一对银红绣花、缠枝宝莲缎面引枕,最适宜闲卧看书。靠近罗汉床,摆着一张简白的书桌和一把官帽椅。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椅子上搭着同样的银红缎面椅搭。条桌、格架、几案,恰到好处地将东屋填得满足。墙角的香几上,还有她曾爱不释手的流云博山炉。
    邺洪基十分喜欢她的巧心布置,在心底,只把这儿当作了铭琇的闺房。甚至,依稀可以看见她穿着喜服,坐在镜台前,绾定青丝,妆成新妇,羞笑盈盈的样子……
    所有的东西都差不多了。邺洪基找来了廖广安,安排铭琇迁居的事情。七天之后,铭琇带着紫苏、紫姜和一院子的婢女仆妇们搬进了新屋。
    当铭琇打开卧室的窗户,从里面探出身来,沐浴秋日明艳的阳光时,邺洪基站在小河对岸,远远地望着她,已然呆住了。铭琇也看见了他,朝他微微露出一笑,邺洪基顿觉身在梦中。暗暗捏了自己一下,吃痛后,他才确定这不是又一个梦境。于是,向着过河的小桥快步绕行而去。
    等他来到铭琇屋里,已有人比他早到了。廖广安正领着一个衣着不俗的妇人来访,周嬷嬷也在一边陪着。那妇人背朝门外,邺洪基看不见她的面容,只凭一个熟识的身影,便认出了来人。正在琢磨她为何而来,众人也已看见了他,纷纷起来见礼。那人也站了起来,点头向邺洪基致意。原来是邺洪德的教养嬷嬷、原太后宫的执事女官萧嬷嬷。
    走进屋子,邺洪基发现桌上放着一只粗木匣子,也不知装了什么东西。他向萧嬷嬷道了好、让了座,便走到铭琇身边,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了。“瞧你面子大的,萧嬷嬷都来看你了。”
    “萧嬷嬷是受二殿下之托,来为我暖屋的。你看,二殿下还托萧嬷嬷带了贺礼来呢!”铭琇示意桌上的木匣,“你快替我谢谢二殿下和萧嬷嬷吧。”
    邺洪基轻轻拍了拍铭琇的肩,转向萧嬷嬷,“烦劳萧嬷嬷替我向洪德致意。来日,我们一定上门道谢。”说着,他伸臂膀揽住了铭琇的肩。
    铭琇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想躲,却被他牢牢搂住,挣脱不得,只能斜斜地瞪了他一眼。萧嬷嬷却好像什么都没听懂、没看见,只淡淡地应了一句,“一定转达”。
    于是邺洪基又问,洪德最近在忙什么?萧嬷嬷也只粗浅地略说了一些。原来自从中秋晚宴,北帝照准其上奏,允许南朝赎买其子民归国,便将此事一并交给了邺洪德处理。正式将此事知会南朝后,南朝安排了一名使节,专职处理此事。因为此人将会驻使临潢,邺洪德正忙于接待和谈判的准备。
    邺洪基点了点头。他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也已吩咐了留在汴梁的属下,要尽快将这名使节的情况回报过来。待线报回来,他要和洪德、洪昌一起,再具体商量一下谈判的事情。
    “萧嬷嬷,您知道这匣子里装的是什么吗?”瓜田李下,铭琇不愿意听到任何关于北朝朝堂上的事情,没等邺洪基说话,故意岔开了话题。
    邺洪基明白她的心思,也顺着她的话,笑着打趣说:“是啊!我也很好奇,洪德送给我们的是什么?居然还特地劳烦萧嬷嬷亲自跑这一趟。如果累着了您老人家,我可不答应。”
    一番话把萧嬷嬷逗笑了,“晋王府什么好东西没有?哪能看得上我们府里的这些乡下玩意儿,不过是几堆泥巴罢了。前几日,我们二殿下在市集上淘换回来的小东西,就是图它讨喜逗乐。听说姑娘今日搬入新居,让我送来给姑娘摆着玩儿的。”说着,萧嬷嬷掀开了木匣的盒盖,棉絮绉纱之中,露出了四只彩绘的陶制人俑。
    第一只,是一个衣带翩翩的舞姬,腰肢柔软,长袖飘飓;第二只,是一个反弹琵琶的乐女,劲健舒展,彩带飞天;第三只,是一个翻腾杂耍的伎人,手脚倒立,诙谐有趣;第四只,是个挟鼓执槌的艺人,边说边唱,惟妙惟肖。四只陶俑,皆是手掌般大小,朴而不俗,直而不拙,正投了铭琇的所好。
    铭琇伸手拿出一只,才发现,匣子当中还有第五个人偶,约莫一指的高度,竟是邺洪德的小像。放下手里的玩偶,铭琇拿起小像,看了又看,再想了想邺洪德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邺洪基见她笑得开怀,便往她手里看去。铭琇随手将邺洪德的小像递给了他。又唤过了紫苏紫姜,将这四个陶俑搁到了东屋的格架上。
    待四个陶俑放妥,铭琇转回身,从西屋里取来了那本《庄子》和一个沉香木雕的扇坠儿。“这是二殿下借我的书,我看好了。烦请萧嬷嬷,帮我还给他。这个扇坠儿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权当作我的谢礼吧。”一边说,一边递上了东西。
    邺洪基看着铭琇手里的扇坠儿,眼睛里似有星点火苗,差点将手中邺洪德的小像捏碎。萧嬷嬷在一旁洞若观火,却只淡然地收下了书和扇坠儿,便告辞离开了。临行前,邺洪基命廖广安取来一匹宫缎,送给萧嬷嬷,以资答谢。又命周嬷嬷代为送上车轿,以表敬意。
    萧嬷嬷一走,廖广安和周嬷嬷都跟着出去了。邺洪基又借故打发了紫苏紫姜,屋里只剩下他和铭琇。他从身后轻轻将铭琇揽入怀中,在她耳畔吹出热风。“什么时候,把你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也送我一件?”
    铭琇已经习惯了这种时不时的无赖,也知道他是有底线的,所以懒得去计较。“那得等你把我的东西还给我之后再说。”
    “什么东西?”邺洪基早已浑然。
    铭琇在他臂弯中转身,平摊开左手掌心,正色言道:“我的苏绣锦囊,里面有一根碧玉发簪和珠玉耳坠。”
    邺洪基这才想起,铭琇的随身之物,早已贴身藏在他的胸口。他讪讪一笑,收拢双臂,拥着铭琇。语气似在讨饶,“过两日,我陪你上街。我们一起去逛逛市集。若有什么小东西能入了你的眼,直管买。买回来,放满整个屋子。可好?”
    听了他的话,铭琇双眸一亮,微微点了点头。
    ……
    当日晚些时候,蒯翔前来向邺洪基告辞。王府中所有的营造工程已然完工。按照事先的约定,蒯翔可以离开临潢,返回南朝了。
    根据之前的协议,因为营造工程的需要,跟蒯翔一同北上的匠人们,此次也随他一同南归。但是,那些蒙恩赏、提拔上来的俘民工匠,就只能留在北朝,继续为奴了。
    邺洪基本想好言慰藉,款留蒯翔。无奈他去意坚决,慰留不得,邺洪基只好依约放他南下。好在期间,蒯翔还收了两个徒弟,至少,园子里维修保养的工作不至于无人可用了。
    望着蒯翔离去的背影,邺洪基的目光,久久地随去老远。同样地,铭琇在卧房内,隔着花窗,目送蒯翔离去。二人一样的目光,迥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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