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夜长春梦短,人远天涯近。  第六十三章 心意深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64  更新时间:14-05-05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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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邺洪德,邺洪基抬头望着夜空。虽未至中秋,月色已经明亮得近乎十五。
    已是亥时了。忙了整整一天,终于闲了下来,他竟然没有一丝睡意。心心念念,都是她的身影。不用问,他已经明白了邺洪德临去时的那一眼里隐含的深意。而最后的欲言又止,分明是不愿点破。同他一样,洪德也想呵护她。
    邺洪基挥退了跟随的下人,独自提着灯笼,默默地走到了内书房的小院门外。院门闭合。邺洪基似有灵感,起指点触,门应指而开。原来并没有闩上。
    屋里没有光亮。她向来早睡,今天来同他们一起晚饭,就已经是晚了。此刻,应该已经歇下了。不愿打扰她休息,却又真地很想见她,他在院子里静静地站了许久。就如同决定了一场豪赌,邺洪基迈步上前,伸手轻轻一推。月光通过开启的房门,倾泻到了屋里。竟又是一扇不落锁的门,他的心头不禁一动。
    来到卧房内,明亮的月光滤过窗帘,变得朦朦胧胧。憧憧的月影,正如他憧憧的心念,摇曳不定。罩着幔帐的架子床,放置在卧房的最里边。月光洒在床帐上,反衬着帐子里面,黑得深邃而宁静。邺洪基过去,撩开幔帐的一角。被子盖得严整,露出一张熟睡的脸,素净而安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邺洪基伸出一只手掌,熨帖上了铭琇的脸颊,掌心里一片光洁细腻。竟也有些微微发烫,热度直达心底。铭琇似感受到了这热度,微微一侧,摩挲之后,脸颊枕在了他的大掌上。
    托着她的脸,邺洪基如获至宝,慢慢地坐到她的床边,借着朦胧的月光,凑近了仔细端详。羽睫微翕,唇角略翘,瑶鼻之下呼吸轻浅平稳,一副娇俏可爱的小儿女之态。邺洪基目光温柔,恰如撒进屋里的茫茫的月光。
    有谁能想到,以赎买之策解决草原奴隶问题的主意,竟然会出自一个文静、谦和、柔弱的小女子。不仅如此,她还能用‘曲则全’的法子,绕着弯儿地让他们兄弟自己去体悟,从而借鉴姚家经营人事的策略,想出解决北朝问题的方法。
    静夜之中,无边的寂寥,最容易勾起一些久远的回忆。突然之间,邺洪基摇头苦笑。他几乎已经忘记,镇江北固山上,德清茶庄的陆掌柜曾经告诉过他的一件事。正是这个陆遇闻,在南北战事正酣之际,向钱嘉会提出了准备战后北上行商的建议。未遇之前,他没有在意;相见之后,他更是不信;如今想来,应当真实不虚。
    这样的女子怎不让他敬佩、爱慕、怜惜,甚至想要拥有?可是,他能留得住她吗?
    他派去跟踪金家商队的两个侍卫,传回了并不让人满意的消息。金家只是普通的商人,正常地交际、经营、行脚、住店,看不出半点不同。侍卫无奈,只能将金家一路上停留过的地方、交往过的店家,一一记录下来。除此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他自己也已有了两桩婚事。萧太后和萧皇后为他亲选的王妃人选,即将在中秋节昭示世人。大婚的时间,就在明年,不是上元,便是春分。南朝虽然还未回复,和亲的郡主必然是皇族中的近枝,侧妃的名位,早已定下。若还要娶她,又该给以怎样的名分?而她,会答应吗?
    再者,她与姚家走得很近,与钱嘉会又关系非凡。二人甚至同乘一辆马车,从扬州一路南下至杭州。若说只是生意上的牵涉,恐怕只是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若说是两家的交情,二人之间的情谊,只怕还可信一些。但这情谊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又将朝什么方向发展,他实在不敢、也不愿去想。
    邺洪基微微叹了一口气,满腹的烦恼散入渺渺的月光。
    铭琇一头青丝,披撒在荞麦枕上,如水如瀑。五指从其间轻轻划过,指尖微凉。片刻忘情地凝视,邺洪基不禁俯下身去,在她的唇角,轻轻覆上一吻。
    轻微的浅痒,打扰了铭琇的美梦。她不满地翻身,转向了另一侧,沉沉地睡去。掌心失去重量,热度骤然降低。邺洪基握起了手掌,留下掌心里的温度,将之贴到了心口。陪着她,静静地坐了许久。睡意渐渐地上来,却又实在不愿离开,邺洪基找了一床被褥,便在东屋的罗汉床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没有惊扰铭琇,他起身离开,更衣上朝。临出门前,写了两个斗字,交给了黄百金。那两字,便是王府新园的匾额,“遇园”。
    ……
    当天朝上,邺洪昌闲闲一本。以王府新建、缺少仆役为由,请求采买勋赏给牧民为奴的南朝俘民,入府充役。众臣皆以为只是小事,并不反对。北帝当即允准,于是勋赏奴隶便可以公开地买卖交易了。
    政令下达,草原上所有的奴隶贸易随即合法。不愿再蓄养南朝奴隶的牧民,开始将家中的奴隶出售,换取需要的物品。因为奴隶众多而物资匮乏,一时间,草原上的奴隶价格,又下降了不少。但与此同时,三家王府和王府封地的牧场和农庄,都得到了相同的命令,暗地里慢慢地,吸纳草原上的南朝俘民。
    自此以后,北朝的朝堂开始漫起一股股潜流暗涌,并渐渐汇聚,形成一波浩浩荡荡的浪潮,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了北朝全境。
    于此同时,铭琇的悠闲生活也被打破,开始为布置遇园里的屋子而操心。紫苏紫姜,作为她的传声筒,也里里外外地忙活了起来。要来的房屋的平面图,铭琇对照着,划出了家具摆放的位置。紫苏、紫姜在一旁,用笔详细地记录在纸上。大到选料、式样,小到文案、雕花,无一不按着她的喜好而来。
    督造总管黄百金,按着紫苏、紫姜的吩咐,命人绘出家具的图稿,呈送进来。铭琇一一看过图纸,选定式样,或在细节处加以修改。定稿之后,紫苏紫姜便将完稿交与黄百金,使工匠按图,制成各件大小家具。紫姜年幼爱玩,隔几日便去新园内逛逛,美其名曰‘查看进度’。铭琇不在意,也不想拘着她,任她玩儿去。黄百金想着讨好邺洪基身边的红人,自然跑得更加勤快。
    转眼已是八月十四,王府内外已是一片过节的景象。邺洪基有了些闲暇,想起了一桩事情。他唤来廖广安,命他准备,过了晌午,将王府的库房打开。他要陪着铭琇去挑选些东西,布置房间。铭琇没有料到这一出,从书中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说得兴起,不好拂了他的意,于是,只好默认,重又低头看书。
    歇过中午觉,邺洪基陪着铭琇来到了王府的府库。许多口大箱子整整齐齐地排开,上面贴着各色的签子。廖广安手里拿着钥匙,恭顺地站在头里。他的身后还有一群仆妇,早已静穆地等候在一旁。周嬷嬷也在其中,想来应该是王府各处的管事。居然还设置了座椅、茶几,摆放了茶水、点心,廖广安真是周到细致。
    仆妇们领了钥匙,将一个个箱笼打开。铭琇一一瞧去,无非是些帘幔帐帷、席被枕巾等家居之物。于是,每样选了几套图样清雅,大方实用的,也就是了。邺洪基却不餍足。瞧着箱笼中没有他想要的东西,微一皱眉。便命管事的仆妇,向外订制了四床大红喜庆的帐幔被褥,并四对枕巾。分别要了龙凤呈祥、鸳鸯戏水、花开并蒂、百子嬉戏的花样。听见了他吩咐,铭琇一派事不关己的态度,连眉毛也没抬一下。
    下人们抬走箱笼,又抱来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盒子。里面全是成套簇新的杯盘碗盏、碟盅匙箸等日用器具。铭琇崇简,选了三套餐具,两套青瓷,一套白瓷;又要了一套白瓷茶具,一套紫砂茶具。匙用简瓷,箸用毛竹。她因不喜金器,除了一对茶叶锡罐,再没要无半点金银器具。邺洪基看着不像话,挑出几双乌木筷,命人拿去刻花包银。又找出了两对象牙筷子,和一套银质的酒器,一起交给了在旁伺候的仆妇。
    铭琇有些累了,坐在椅子上,呷一口茶。一瞥眼,看见角落里,周嬷嬷正在训斥一个下等仆妇。旁边的一口小箱子里,似乎是些个女儿家的针线手艺,簇簇新的,装满了大半个匣子。铭琇心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周嬷嬷觉察到了铭琇的目光,故作镇定地随手关上了匣子。看着她欲盖弥彰,铭琇俏笑盈盈。
    “笑什么呢?”邺洪基转头,“看看你挑的那些东西,我府里的下人都比你的眼力好。”
    “有钱难买心头好”,铭琇又是不屑地一笑,“我只要我喜欢的东西。”
    邺洪基坐回到椅子上,陪着铭琇喝茶聊天。铭琇不问,周嬷嬷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走到铭琇面前站定,身后跟着一队与她同来的管事仆妇,每人手里捧着一个箱子或盒子,各色各样。瞧这阵势,铭琇知道,邺洪基是要现宝了。
    周嬷嬷打开了第一个箱子,是一件兽面云纹的青铜小鼎,应是商周的遗存。铭琇斜觑了一眼,邺洪基面有得色。问起来历,才知是北朝宫中的孤品珍藏。他弱冠之时,北帝赏下来的生日礼。鼎为礼器,又是北帝亲赏,意义非凡。铭琇摇摇头,示意拿走。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件汉代的博山炉。铭琇一见,便让人拿到近前,细细地看了起来。青铜铸成简单圆整的豆形,圈足、长柄、炉体、上盖全都饰以流云图纹,上盖山形完整,镂空纹样精美。
    “你哪里弄来的?”铭琇竟有些爱不释手了。
    “在汴梁城里闲逛的时候,从一个地摊上里搜罗来的。当时,我只觉得它器形优美、云纹流畅,并不辨识真假。反正摊主要的不多,便买了下来。回来之后,找人看了才知道,真是两汉的古物。竟是捡了一个大便宜!”邺洪基特特地说起他与这炉子的机缘,颇有得意之色。高兴了,顺便揶揄了铭琇几句。“你那宝花缠枝的青铜香炉,成日捧到东抱到西的。不是怕摔了,就是怕碰了,宝贝得什么似的。却从不见你开炉焚香。难不成是怕铜炉热化了?不如用我这个吧。虽只是地摊货,倒也耐用。”
    见他得意忘形,自己又确有隐情。铭琇笑而不答,默默地放下博山炉,便命人收到一边。
    二人边看,边讨论了一件件的书画玩器,不知不觉便将这一日混过去了。品评了许多,铭琇却不多取,尽挑那些造型简单雅致的古玩,或是有些机缘来历的东西。余者,看过也就算了。一日下来,紫苏、紫姜跟在铭琇的身旁,倒也开了眼界,涨了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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