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美人天上落,龙塞始应春。 第三十七章 狡黠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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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温热的大手托起了她的右颊。手掌很热,热得让铭琇的脸颊觉得发烫。另一只手拨开了她脸上的乱发,微微颤动的指尖停留在她的左耳之下。铭琇似乎可以感知到身边的人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激动。
铭琇的耳中多了许多马蹄声。
“爷,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她晕了,把那辆马车赶过来。”
“是。”其中一匹马跑开了。
一个坚厚的身躯垫在她的背后,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还算舒服,铭琇没有反应,不动声色。
少时,马蹄和车轮的声音近了,她听得出那是她自己的马车。他把她轻轻抱进了马车,横放下来。他也坐下了,又把她揽在怀里,她的头仍旧靠着他的肩。刚才翻滚下山坡的时候,似乎受了些伤,又把痼疾引了出来。肩背的酸痛逐渐发作起来了,铭琇的身体有些僵硬。
他似乎感到了她身体的变化,护着她的双臂收拢来,把她搂得更紧了。他坚厚的身躯不乏温柔,紧贴着她僵硬疼痛的肩背。他的胸膛温暖着她的肩背,疼痛慢慢地缓解,身体也渐渐地放松下来。
坐在自己的马车里,身边却是不认识的人,这还是第一次。但铭琇没有不安,她觉得他与方才不同了,没了杀气,没了伤害自己的意思。疲惫和困倦漫上了她的全身,她索性让自己休息,微微动了动,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身上睡了。
……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的一下抖动将铭琇惊醒,她恢复了意识,却不敢睁眼。“小心!”耳旁一声低吼,同时围着她的一双臂膀收紧,把她重新固定在他的胸膛里。受到呵斥的车夫更加小心,马车也变得更加平稳。
这是要去哪儿呢?
过了好长一会儿,马车停下了。还是这个人,把她抱下马车。他的步伐很稳也很快,几乎感觉不到震动,只觉得耳旁有微风拂过。最后她被轻轻地放在一张和暖的褥子上,褥子下是一张毛绒厚实的狼皮,一件轻薄的羊绒毛毯盖在她的身上。不久,空气中就有暖意传来,应该是火的温度。铭琇还是没有睁眼,但她能感觉到她正被近距离地注视着。他气息很长,很沉,很暖,很痒,很近。铭琇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时,耳畔响起了金戈声,有人匆匆走了过来。“主子,那些细作想闹事儿逃跑,属下们已经弹压下去了。”铭琇心知不妙,她必须‘醒’来了,不然那些扮作武师的军士们、甚至金家的人都有可能面临危险。
她先故意微微动了动肩膀,不料,挥之不去的疼痛再次袭来,带着前几日夜里受到的风寒,撕扯着她的肩背。她发出低声的呻吟。
声音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冰冷的金戈声远了,温暖气息又近了。铭琇缓缓地睁开眼。天已经暗了,原来竟过了那么久。
还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而且和之前的一样大。这让铭琇觉得装晕有一点多余。
“我在哪里?”铭琇轻声地问。
“我的帐篷。”回答的声音低沉有力。
“他们在哪儿?他们没事吧?”铭琇略微提高了嗓音,显示着她的关心。
“关在外边儿,应该都活着。”回答依然低沉有力,只是多了一丝寒冷。
“别伤害他们。”不减关心。
“只要他们老实地呆着。”还是寒冷。
“我想喝水。”铭琇挣扎着起来。
“别动”,一只大手按上了她的肩头,“我来。”
他走过几步,从帐篷柱上解下一只水囊,又回到她身边。他轻轻地把她扶起,仍旧让她靠在他身上。然后才把水囊递给了她。
冷水入喉,铭琇剧烈地咳了起来,身体不停地抖动,冷痛重又撕扯着她的肩背。
一只温暖的大手温柔地捋着她的背。温暖从他的手心透出,浸入她的脊椎,再漫延到整个背部。冷痛减轻,咳嗽也平复下来。
“你没事吧?浑身冰冷的。”铭琇听出了询问中的一丝担心。他的大手不停地继续捋着,手心的温热加上摩擦的劲力,让铭琇叫不出个‘停’字。
“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圈,怎么会没事呢?”
“你应该只是太累了,多休息就好了。不要紧的。”
“我指的是你那一箭。你瞄准的应该是我的后颈吧。如果不是你的马正好跃起,害你射高了,只怕我早就被你一箭穿喉了。”
大手突然停下了。一瞬间,那坚厚而不乏温柔的身躯好像僵成了石块。
片刻的寂静之后,还是低沉的声音,“对不起”,只是不再寒冷,也有了一丝江南三月的春风意味,轻轻地,吹面不寒。
“别累着,我还扶你躺下。”杨柳风吹着铭琇的耳朵痒痒的。
“不累。我想坐一会儿。”
“我这里没什么能让你靠的东西。坐着不舒服,还是躺一会儿吧。”
“我不是正靠着嘛,还要什么靠的东西呀。”
一声轻笑之后,他把水囊扔到不远处的桌子上,坚厚的胸膛又垫在了她的身后。铭琇动了动身体,让自己靠舒服了。
“你会把他们怎么样?”铭琇的目光聚焦在火苗上,问道。
“还没想过”,实话实说。
“放他们走吧。他们只是负责路上照顾我。你不要牵连他们。”
“你不想跟他们走?”
“你会让我走吗?”
“不会!”斩钉截铁。
“那不结了。我乖乖留下。你让他们走吧。”
片刻的沉默之后,“好吧,我答应你。”
安下心来,铭琇笑得灿烂,“今晚让我见见他们吧,好让他们放心。大家也都能睡得安心。”
“嗯”。邺洪基第一次见她笑,眼中有一道奇异的光芒。
他叫来了侍卫,吩咐了几声。侍卫领命下去了。
铭琇靠在他的身上闭目养神,一声不吭。她想借着他的温度尽快暖和起来,至少要让自己看起来好一点。邺洪基也很享受这种贴近,神色和软了不少。
不多时,金家父女三人被卫兵们带进了帐篷。铭琇睁开眼,看见了金蹇的担心,金稷的愤怒和金黎的害怕。
“让老人家坐下说话。”她偏着头向他说,声音轻得只有他听得见。
“给老爷子搬把椅子过来。”他吩咐。卫兵在旁边摆了个杌子,金蹇颤危危地坐下了,金稷和金黎站在旁边。
铭琇对他们笑笑,说:“金老爹,我没事,您老别担心我。要多照看妹妹。”说着把手伸向金黎。金黎拉住了她的手,跪到在她床边上。
金蹇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金稷指着邺洪基,满怀愤怒地说:“他没把您怎样吧?”
铭琇的耳边轻轻地响起了一哼。她赶忙抓住了围在她腰间的手臂,笑着说:“他对我很好,你们别误会。”铭琇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她的肩背刚离开了背后的胸膛,一双臂膀立刻围了上来,搂住她的肩膀,轻轻地拍了几下,安抚她又靠了下来。
金蹇捶胸顿足,说:“出门之时,老爷和夫人把您好好地交给了我。如今您出了事。回去,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啊!”
“老爹,爸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们不会为难您的。”铭琇依然笑着。
金黎哭着拉拉铭琇的手,“我们不能把姐姐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黎儿乖,好好照顾你爹。姐姐不会有事的。这些天来,谢谢你照顾姐姐了。”听了铭琇的话,金黎哭得更厉害了。
“老爹,您走吧。回去告诉我的家人,说我很好,让他们别担心。”
看着铭琇坚定的眼神,金蹇不再坚持了,转而问,“我们走得了吗?”
“他会给你们开具通关文书的,是吗?”铭琇笑着,转头看向邺洪基。
邺洪基铁着脸,“嗯”了一声。
铭琇转回来,“老爹,生意要紧,你们明早就走吧。今晚也早点回去休息。我很累了,要歇了,明天就不去送大家了,只要把我的车马留下就行了。此去蜀地,路途遥远,你们一路保重。另外,告诉武师们,事先说好的赏金,我们会照付。叫他们一路之上别再多事了。”
金家父女三人不安但无奈地走了。看着他们离开,铭琇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了下来,完全倒在邺洪基的怀里。
“你怎么知道我能有通关的文书?”铭琇的耳旁响起了邺洪基低沉的声音。
“猜的。从你们的衣饰、马具、尤其是驯鹰用的玉臂鞲上猜的。”铭琇轻声回答,闭起眼睛,调息养神。
“为什么你不问我是谁?难道也猜到了?”
“不知道,也无所谓。”
“你同一个陌生男子耳鬓厮磨了许久,竟然不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知道你身份做什么?徒增烦恼。”铭琇对‘耳鬓厮磨’这个词很是不屑。她既然把他当成了一个靠枕,那他就是一个靠枕而已。哪有对着一个靠枕,谈什么‘耳鬓厮磨’的。
“你不怕我伤害你?”
“你要伤害我,我也没有能力阻止。害怕也改变不了什么。况且,你不会伤害我的。”一缕自信的微笑,浮上脸庞。
“为什么这么肯定?”眉尖一挑。
“你捋我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这时,帐篷外响起金黎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金黎把铭琇随身用的东西收拾一些,送了过来。侍卫拎来一个小小的包袱,放在了铭琇和邺洪基的面前。
“怎么,就这么点东西?”邺洪基一边说着,一边帮铭琇解开包袱。
其实铭琇的随身之物,大多在马车里放着,包袱里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当然这个没必要让邺洪基知道。所以铭琇笑而不答。
包袱里只有两件男装、一套女装、几件替换用的内衣和一个老旧的苏绣锦囊。邺洪基随手把铭琇的男装全扔进了火堆。
“我还要穿的。”铭琇拍了邺洪基一下,却未及阻止。
“以后不许穿男装,搞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
看着衣服在火里化作了灰烬,铭琇嘴一撅,不说话了。
邺洪基看见了锦囊,拿起来,打开了。锦囊只有两个隔层,分别放着一对翠绿的玉珠耳坠和一根绿玉发簪。两件首饰都极素净,耳环只是两粒绿玉珠,用金线穿着,挂在极细的金钩上;绿玉发簪长长直直,一头略向上弯起,呈如意形状,面上饰以云纹。
邺洪基看到这两件首饰,喜出望外。铭琇刚想伸手去拿,就被邺洪基抢先夺了过去。他什么也没说,咧嘴一笑,就拿出簪子,插入了自己的发髻。铭琇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邺洪基就收起了锦囊,放进了胸口的衣袋里。
接着他扶铭琇躺下,给他盖好被子和毛皮披风,把她安置妥当。铭琇眼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玉簪插在他的发间,暗暗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睡觉。
随后他给火堆加了几根柴,又在铭琇旁边不远处铺上了一层羊皮,也准备睡下了。
熄灯之前,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铭琇说:“之前,你是装晕的吧?”
铭琇睁开双眸,挑眼看向邺洪基。两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