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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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仿佛一瞬间回到高中时那个烟火绽放的夜晚。
他像是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雪落下的声音,空气中的风声,还有身体的冷……
许许多多的都没有知觉了。
他的眼睛呆滞而热切地盯着花坛后面走出来的身影,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快速放开,肩膀微微颤栗着。
消失了三天的人,此刻正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穿着黑色的羽绒服戴着鸭舌帽,脸也被低下的帽檐遮了大半。
雪同样落在他的肩膀上、帽子上、胳膊上,可他毫不在乎并不多看一眼,只是一步步走到何知面前一两步的距离时停下来。
晏序回来了?
何知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想要看清来人的脸,他确信这就是晏序,可还是要确认,他的理智在这三天的杳无音信里荡然无存,甚至顾不上有狗仔偷拍的可能性,一把扯下那人的帽子。
动作称不上温柔,甚至是粗暴的,和他平时对晏序的珍视大相径庭。
四目相对时,看到他眼底星光熠熠的瞬间,何知终于敢真切地相信,晏序回来了。
携风带雪地,赶在第一场初雪的时候回到他身边。
他缓慢地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脸,却又在下一刻扯住他的衣服一言不发地拽着晏序回到公寓。
他们的公寓在七楼,何知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电梯的速度怎么这么慢,他死死地盯着缓慢上升的数字,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攥着身边人的手腕大跨步地走出去,开门的动作都带着怒气一样。
餐桌已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谁也看不出这里刚刚经历了一场还算温馨的相聚,可这在何知看来根本就是点燃他情绪的引线,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火烧着了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晏序有些紧张而忐忑地观察着何知的脸色,欲言又止。
想起刚刚在电梯里,他几次想开口,何知头也不回地让他闭嘴,他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何知生气的样子。
他真正生气的样子,让他招架不住。
于是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对不——”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何知背对着他,声调看似平稳,实则已然颤抖的不成样子,放在身侧垂下的手也蜷缩起来。
一句话就让晏序方寸大乱,他从没有想过何知回家以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
这让他措手不及,慌乱地想要解释却发现说出的话磕磕绊绊的,主谓宾都次序颠倒。
“我没有你的消息只能尝试着去联系别人,去找你身边的人,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没出事而已,可是我根本就找不到。”
何知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终于颤巍巍地转过身,晏序看到的是他早已通红的眼眶和涕泗横流的脸。
他已经有多久没这样不安的哭过了?他又有几次像现在这样狼狈过?他上一次这样看着自己是什么时候?
一个个问题朝晏序砸过来,他愣愣地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只能听何知继续发问,跟着他的眼泪一起,叩问着他的心脏。
“我找陈瑜他的手机也关机,想找周林又觉得不合适,我实在没办法了就想开车去你拍戏的地方看你一眼,只要一眼就好了,我只要确认你还好好的就可以了,可是我只知道你们换了拍摄场地其余的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在想我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就是没有回我消息而已,不至于要胡思乱想坐立不安到这个地步,可是我就是害怕,我控制不住!”
“我跟自己说你可能是太忙了或者手机没电了,可是……”
何知有些说不下去,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跟晏序描述自己到底是在因为什么感到不安,因为他好像无话可说,他说来说去一直在围绕【晏序不回他消息】这一点,可他清楚明白地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么一回事。
可不是因为这个又是因为什么??
他说不明白,不安、恐惧、生气、委屈、自责各种各样的情绪将他包裹着,他只能强迫自己重新组织语言。
“我不想跟你生气发脾气的,可是我没办法,我就是害怕,我拿着手机联系不到你那跟一块废铁有什么区别?!”
“我以为你生我气了,可我又想不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你才生气,以至于你生气到不想理我的地步,可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因为你前一天还……还在电话里对我笑说要实现我的愿望,你给我看你带回去的猫……我……”
他彻底对自己糟糕得一塌糊涂的表达能力感到失望至极,脑子里乱哄哄的时候又埋怨自己为什么要跟晏序发脾气。
于是没有办法的,蹲下来,抱着膝盖埋着头,甚至不敢去看晏序的眼睛,可他的眼泪那么多,直接渗透了毛衣的衣袖沾湿了裤子,有些粗粝的衣服摩擦着他的眼睛和脸颊,何知有些疼。
他那些话似乎还在这个房间里回荡着,他们搬来这里之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次争吵,似乎这里只有数不尽的甜蜜和依恋。
而此时何知无处安放的崩溃和眼泪全部上演,这让晏序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蠢?
他简直是这世上最糟糕透顶的恋人了。
可偏偏这时候他就变得笨嘴拙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地愣在那里,想要安慰何知却害怕让他的情绪更不好。
心脏被人蹂躏一番扔进汪洋大海里找不到方向,眩晕感强烈到他无从招架。
为什么会这样呢?
晏序抬眼望向外面纷飞的雪,他还记得当时在电话里,何知兴奋又羞涩地跟他说起初雪的事,不好意思地问他自己这样会不会很幼稚。
“说什么实现我的愿望也都是骗人的。”伴随着抽泣声,何知的控诉还没有结束。
“我根本就没有那么贪心,你让我许愿我就……我就许了,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你平平安安的在……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就是怕你听不到我才……我才说了很多遍。”
他抬起头仰望着晏序写满愧疚而无措的脸,一边觉得自己蛮不讲理一边停不下来地说:
“我明明知道你不是故意不回我消息的,可你之前就遇到过不好的事情,我根本没办法保持理智啊!”
“我真的害怕,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想跟你吵架也没有任性到让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哪怕你一年360天都忙着工作没办法跟我见面也可以!可你至少……至少告诉我一句,不要让我这么惴惴不安的好不好?!”
何知的眼泪不断地往出涌,眼泪一串接着一串,无穷无尽的。
好像他的悲伤太过盛大,这个房间甚至整个公寓都装不下。
他的不安和恐惧被压抑了太久,说是这失联的三天但其实根本不是,他一直都在担心,不是对他们的感情有任何的不信任,他的担心仅仅来源于晏序,因为他的爱人总是受伤,总是会遇到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晏序这几天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否则以他的作风绝对不可能毫无预兆的消失。
何知明白,他什么都明白,可现在他的情绪胜过了一切,什么冷静什么理智都然它们统统见鬼去好了!
他曾天真地想过要挡在他的面前,让那些不好的事和糟糕的人都离他的晏序远远的。
可他逐渐认清现实,他根本就做不到,他没办法做到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也没办法变成一个透明人,没办法对自己的担忧视而不见。
晏序手脚冰凉,肢体都变得僵硬,房间里明明开了暖气也没有下雪,他深呼吸几次蹲下来,刚刚伸出手就察觉到何知的视线聚焦在他的胳膊上,他以为何知生气了不想理他,又快速地缩回去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下一秒,他就被扯了过去,随后是肩膀传来的疼痛感,何知在他身上狠狠咬了一口,使出了全部的力气,抱着他的手用力到像是要掐进去一样。
“下次再敢莫名其妙的失联,你真的就死定了!”
说完他又补充道,“我不会跟你分手的,再生气都不会,可我真的可以做到不跟你说一句话,不再看你一眼,我们就这么互相折磨下去好了。”
何知微微松开咬着的牙齿,他的语气阴沉到让人有些发怵,这是晏序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他的另一面,可他并不害怕,只要何知不生气不离开自己,他什么都能接受。
这对他一点难度都没有。
何知是真的害怕也是真的生气,可他根本没办法做到允许晏序离开自己,他自私又刻薄,绝情又无法自拔。
那就互相折磨下去好了,反正他的一生注定要和晏序死死捆在一起的。
何知说完这句话又咬了上去,力度只增不减,晏序忍着痛终于敢伸手抱住他,他抱得很紧,于是何知跟他一样都感觉到了痛,即使是这样也没有一个人想要放开。
“对不起,小何老师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的。”晏序开口,透着庆幸自责的意味。
何知如梦方醒,从巨大的恐惧中缓过神来,牙齿骤然松开,在晏序的衣服上留下一点痕迹,他逐渐想起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对上晏序的目光,他的眼眸依旧柔和清润。
“你不要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像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何知在跟他确认,晏序的反应太稀松平常,他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对方把他的肺腑之言当作玩笑了。
“我没有这样想,是我不好,本来就是我的错。”他伸出手擦掉那些眼泪,“不哭了。”
得到肯定的答复,何知揪着他衣服的手陡然松开,连日来的不安和烦乱在此刻忽然变得无足轻重,但又很生气地在他身上砸了几下。
明明就是他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的。
何知愤愤不平地想,以前他从不这样,在喜欢上晏序之前,他绝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让自己的心绪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他骄矜极了,对什么事都从不强求因为那根本不重要。
可是现在都不一样了,何知真切地意识到,他再也变不回从前的那个他了。
晏序把他变成这样的,这个人在他心里的分量比任何人都重要都要与众不同,甚至超过他自己。
晏序想起上次医生说的那些话,安抚着何知的情绪,他说: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向你保证,不然你就用绳子把我捆起来好了,陪在你身边,顺便还能养伤,反正你会把我照顾得很好。”
他们一样极端,谁也不比谁差。
“你以为我不敢?”何知挑衅似地问,说不定下一次他都懒得跟晏序生气,直接把他关起来好了。
“你当然敢啊,我哪有那么想?”晏序理所当然地回答,伸出胳膊把人抄起来抱着放到沙发上。
何知这才勉强开了尊口像平时那样跟他告状。
“贺乔跟他男朋友刚刚来家里吃饭,除了那个汤其余的都是我做的。”他扬起下巴朝餐桌的方向指着,又给晏序看自己的手,作出手酸的动作。
其实哪有那么夸张?
“真是过分,下次他们再这样就直接关门谢客。”晏序往他手心里呼气又捏了捏。
“我给你买的樱桃也被他吃了。”他似乎忘记了是自己把一整盒樱桃全部塞进贺乔怀里的,很理直气壮地撒谎。
“他太贪吃了,那是我的樱桃。”晏序依旧很配合地说。
与此同时,快到家的贺乔坐在副驾驶上打了个喷嚏。
洗漱的时候晏序说什么也不让何知进来,这不正常,何知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他身上有伤的可能,不由分说地推门而入。
“怎么回事?说实话。”
盯着那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白纱布,还有纱布下面渗出来的血迹,何知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就是直冲天灵盖的怒火,他生气时从不大吵大闹,像刚刚那样其实并不算太严重的程度。
不然,晏序绝不可能在三言两语中就哄好他。
现在这样才是。
只穿着睡裤的晏序显然认识到了这一点,想要用衣服遮挡的动作也显得多此一举。他想要解释但何知狠心地打断了他。
“你不要试图让我相信这些伤不严重。”何知手里拿着换洗的衣服,攥得死紧,脸上是毫无表情的冷。
像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他说,“晏序,我没瞎。”
等了一会儿晏序终于无话可说,低着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小狗,连尾巴都无力地耷拉下来。
何知恨恨地点点头,“不说是吧,那你自己呆着吧。”说完把手里的衣服摔在洗漱台上,转身出了浴——室。
中途晏序想去拉他的手被狠狠挣开。
他只留下晏序一个人无措地思考着这一切,自己回到卧室,整个房间都静下来,就像没有人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晏序才反应过来,他着急忙慌地出了浴——室,甚至顾不上穿一件上衣,任由伤口在冷空气中暴露着,脚步放得很轻,靠近卧室又不敢进去,只能站在门口守着。
可他的男朋友狠心起来也是真狠心,晏序一直等到凌晨三点也不见有人出来,站得有些腿酸了就去拉了个凳子过来坐着继续等。
抬眼的时候瞥见那幅他自己画的画还挂在走廊的墙上,被何知很细心地裱起来。
选画框的时候花了他很多心思,即使晏序自己觉得这幅画实在不怎么好看,但何知很喜欢,每次经过走廊的时候都要停下来看上几眼。
他好像知道何知这么生气的原因了。
晏序似乎总在何知的事情上有些不适宜的笨拙,但何知总告诉他“你是最最厉害最棒的男朋友。”
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何知的不安源自哪里,也终于反应过来他和自己那次知道何知瞒着他跟许颂见面时生气的点一样。
不是朝对方发脾气,而是打心底里认为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对方。
这种根深蒂固的爱和下意识的把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的行为,他们如出一辙。
晏序茅塞顿开,小心翼翼地扒着那扇紧闭的门跟他道歉。
“对不起,何知。我知道错了,我应该告诉你的,是我不应该自以为是地瞒着你,以为不让你担心就好了。”
“对不起,我太笨太蠢了。”
两秒之后,“咔哒”一声,门把手被转动,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