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许颂怅然地收回眼神，他曾经想过要和晏序争一次，只不过那时候的他骄傲自满到绝不肯承认晏序会接受何知，他一度以为自己能赢。
    后来那么多次，他都没能在何知身边留下什么印记，时至今日他终于能够面对这个事实：他从未在何知这里得到什么。
    “何知，”这人终于如释重负地笑出来，一如当初他们初见时的斯文。何知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来都没有走到你身边过，至于晏序，他的自我治愈能力实在太强大，我曾经以为你们不会再有和好的一天，现在看来，终究是我失算了。”
    他终于失去了曾经心心念念的东西，却也算得上解脱。
    “我要结婚了，不祝我新婚快乐吗？”许颂望着何知，轻声道。
    何知有些为难，他们之间的往事从此干干净净地成为了过去，那些怨恨和恩仇也终将成为这漫长的人生中平凡的坐标。
    他的确是遇见了这么一个人，好的坏的都已经不再重要，然而下一秒，何知还是蹙着眉头说，“许颂，新婚快乐。”
    如果他真的快乐的话。
    他其实想问一句：你真的快乐吗？
    但这也仅仅只限于好奇，他并不关心这个，说到底，正如许颂所说的那样：他始终都不会对除了晏序以外的任何人心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毫不关心。
    他曾经喜欢过得，就是这样一个人。
    “周述现在是颂闻的人，至于以前那些事你想怎么处理？”他忽然转变了话题，提起一个何知很不喜欢听到的名字，这人的名字一出现，似乎总伴随着晏序的意外。
    他厌恶一切对晏序不利的人和事。
    “你们颂闻不打算保他吗？那为什么还要和他签约？”何知不解，脸上出现些迷茫的神情。
    “他要来颂闻当然是跟我谈了条件的，我想要的东西都已经拿到手了，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许颂又恢复成那副精英的模样，仿佛算计和谋利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
    “娱乐圈更新换代这么快，少他一个不少，但是多他一个就意味着抢夺资源的竞争性增加，只要有人想整他，办法多的是。”
    残忍又直白，他说的是实话，市场就那么大，盟友也好、敌人也罢，都是为了一个“利”字罢了，周述之前是身后有人，才保着他走了那么一段路，尽管用的手段不干净，但至少是给了他一条路。
    可是现在呢？和景和解约之后他早已经没了跟资本谈判的筹码，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许颂压根就没有要管他的意思，这样骑虎难下的场面，要么破釜沉舟走一条没人敢走的路杀出来，要么只能被三振出局。
    以何知对周述这个人的了解，他心思不少，但没什么魄力，应该再也没办法掀起什么风浪来。
    何知忽然感慨，就在这样一个争来抢去的环境里，晏序那时候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他现在偏心得厉害，随随便便什么事都能让他想到晏序，似乎他能看到那个少年身上吹过的风、淋过的雨、受过的伤、挨过的苦……
    那些极为抽象的东西，因为何知对晏序的爱，都慢慢地被具象化，摆在他眼前，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你要好好爱晏序，因为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很爱很爱你了。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被他算计的人不是我，我不是那个有资格谈对错的人。”
    何知看了眼窗外，依旧是望不到尽头的蓝。
    “我只是遗憾，遗憾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成熟，遗憾当初一声不响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以至于现在再怎么难过都没办法挽回那些悔恨。”
    “听你这意思，你该不会到现在对他都是愧疚居多吧？”许颂的眼神有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扫了何知一眼想要一个答案。
    “愧疚再也没办法抹去的了，但是比起这个，我还是更爱他。”何知想都没想，“只是我对晏序的爱，来得迟了些。”
    “他从一开始就很喜欢我，可我那时候其实没有那么喜欢他。”
    “后来慢慢的，我的喜欢也变得多了起来，但好像始终都跟不上晏序的喜欢，他的喜欢只增不减，我措手不及。”
    “我从不肯告诉他我爱他，实在是个别扭的人。”何知嗤笑道，似乎是为了当年那个幼稚的自己感到好笑。
    “后来我的爱终于变得跟他一样多，可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又丢下他一个人跑掉了。”
    他声音艰涩，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内心的情感，笨拙又慌乱地告诫自己，不可以像以前那样欺负晏序。
    “我说我跟晏序之间无论怎么看都是我赚了，这话不是开玩笑的，我早就应该告诉他我很爱他。”
    有时候何知甚至在想：如果没有分开的那六年，如果他一直都在晏序身边，享受着对方毫不知疲倦的爱，那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承认自己也爱晏序的事实？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下那些幼稚的面子说出那句“我爱你”？
    他是不是会一直都那么嚣张骄纵下去？脾气一直都那么坏？直到有一天晏序终于受不了要跟他分开，他还要故作镇静地答应，然后彻底天南地北再不复相见？
    他想不到这么长远，想到一半就心痛到无以复加。
    人总是在失去过后才知道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东西原来也很难得，只是有的东西还可以追回，有的再没了缘分。
    “说来也有趣，当时你对我那么凶神恶煞的，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跟你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许颂不由得慨叹，世事变迁，的确无常。
    “我没打算见你，如果不是你要结婚的话，当时说的那些也都是真的。”何知毫不留情，一点也没想到要顾及当事人的面子和心情。
    许颂张着嘴什么也没说，他头一次觉得何知面目可憎。
    两人道别的时候，许颂忽然叫住离开的何知，他再也没有了纠缠的机会，心底没来由的轻松。
    两人隔了一个门框的距离，许颂跟何知道别，一同再见的还有他那年少不知轻重的遗憾和恩仇。
    “何知，再见。”
    门外的人没说一句话，只是轻轻点头，看了一会儿静默着转身离开，一路上他偶尔想起那几年在英国的日子，如果真的有可以选择的机会，他不会去英国。
    那个典型的海洋文明国家实在不适合他生活，何知喜欢夏天，因为他喜欢的少年在最热烈的夏天降生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个能够与他同频共振的灵魂。
    温带海洋性气候从来都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
    看了眼时间，晏序一早去了公司，这会儿应该还没回来。
    “晏序，这个剧拍完之后你是什么打算？加上手里目前那些通告和商务活动之外，还接不接其他的？”
    周林手里翻看着那些文件一边和晏序商量，最近递来的本子不少，但是他把关之后觉得大部分都跟晏序接过的本子是同质的，他有意扩宽晏序的戏路，拒了不少。
    “哥，之前不是说有个电影吗？谍战的还是民国的，我看了下觉得还不错。”晏序在公司群里回了几条消息。
    周林笑了声，“你小子，还挺会选。”
    这部剧拍摄时间不长，不到两个月就能完事儿，到时候晏序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进组电影，周林扬了扬下巴说电影拍完之后给他放假。
    一说放假，晏序来了精神，眯着眼睛问，“放假？放多久啊？别又是三四天吧，睡都睡不够。”
    周林跟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好奇极了，老道地调侃，“呦，果然是有家室的人了啊，知道休息了，早跟你说过别那么拼命，身体是本钱。”
    又说，“这次进组就你一个人吧？家属不跟着去？”
    晏序笑了笑，摸着手里的手机敲了几下，“就我一个，何知最近忙着工作室的事儿，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儿，还得被人看着。跑来跑去的累死了，他上个组就一直都没休息好。”
    说到何知，这小子话也多起来，眼睛尾稍也染上明显的笑意，细碎的光点冒出来，要多嘚瑟有多嘚瑟。
    “成成成，打住吧，我来是让你谈工作的，搁这跟我秀恩爱来了。”
    “对了，这部剧是珏星投的，最近刚来了个负责人，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你要是嫌麻烦也不用过去打招呼了，避着点就行。”
    珏星？
    晏序想了想终于有了印象，他们公司跟颂闻的合作中途暂停，后续换的那个合作对象就是珏星，只是开会的时候领导提了一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只负责拍好自己的戏，也就没怎么记在心上。
    晏序呆了一会儿就回去了，他那个剧本还有一点没看透，这人习惯在进组之前把人物台词先背下来一大半，公司对这次的合作似乎很上心，为此晏序还请了一个表演老师。
    “何知？”晏序回到家把从外面带来的吃的放在桌子上，习惯性的去喊何知的名字却不见回应，心下正疑惑，手机就嗡嗡地响了两三下。
    拿起来一看，何知的消息，晏序唇角一勾想说他们两个是心有灵犀。
    何知说自己去跟人谈工作室选址的问题，可能要晚一点回家，叮嘱晏序记得吃饭。
    晏序有些诧异，何知不怎么跟他谈工作上的事儿，只是偶尔会提一嘴，也不同意接受自己过多的帮助，晏序更不会逆着他的心意，所以他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原来已经到选址这个阶段了。
    【那好吧，我一个人在家也可以的，除了没人陪以外都很好。】
    现在他被何知纵容得不成样子，这会儿就因为何知没办法回家陪自己吃饭就开始忍不住地撇着嘴角。
    正想按下发送键时又觉得这样太幼稚，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改成【小何老师加油，我等你暴富那一天！！！】
    一连加了三个感叹号，生怕何知看不出来自己的开心。
    那边很快回过来，【肯定的啊，等我暴富，咱们就归隐田园，哥哥照样能把你养得白白净净的。】
    晏序忍住给何知弹视频撒娇让他快点回来的冲动，转身进屋拿出剧本，试图捡起自己的事业心。
    毕竟就算真的要回归田园也得有本钱才行，总不能让何知跟着自己去过狩猎的原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