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礼服的加持，钢琴师躺在冰冷的解刨台，看起来和其他尸体无异。
    “我在解刨的时候，发现死者有些不同。你看，在他的胃里，检查出了大量的阿立哌唑。这是一种抗精神疾病药物。主要用于治疗精神分裂症。……他生前应该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疾病。”
    孙亮边说边伸手叫胡岩“把化验单拿给朗队看一眼。”
    他继续说道“死者手腕处有切割伤。从方向和力度上看，可以肯定的是手腕处伤口是死者自己所为，最终死亡原因是失血过多。另外你嘱咐的手指和琴键的固定，我取样进行了研究。它是一种粘合成分，和德国一种工业用胶非常接近。我给在国外的同学发了邮件，请他帮忙调查。这种胶无色无味，等到它与空气接触久了，就会慢慢发挥出胶的性能。一旦粘上几乎很难脱落，这是德国工业机构专门为机械用品研发的，国内目前还没有。这也就是手指能固定在琴键上的原因。”
    “这就奇怪了。”朗怀霆双目凝神，注视着钢琴师“如果他是失血过多导致死亡，那为什么还有胶的存在，如果是自杀，胶又有什么必要？”
    孙亮耸了耸肩道“目前我这可以提供的情况就这些。”
    孟文筠在旁边，清楚地听着每一个字，他心理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胶来自德国……是我留学的国度……
    他顺着钢琴师的手臂看过去，眼神停在右手背的伤疤上：看起来是陈年旧伤，但这么大的伤疤足以导致他手骨损伤，从而结束钢琴生涯。
    孟文筠拿了副一次性手套垫在自己手上，轻轻抬起钢琴师的右手，俯身查看。
    一旁的胡岩对孟文筠格外留心，眼睛全程都在他的身上，极力掩盖内心的兴奋。
    孟文筠微微转动这个冰冷僵硬的手，向手心内翻看。
    瞬间，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一道冰寒之意从脊背处顷刻间爬到头皮。
    他仿佛感觉到血脉凝固般的窒息。
    钢琴师手心赫然印着一朵彼岸花，下面是英文字母Death。
    怎么会？
    从五脏翻倒上来的寒流，促使他咳嗽成一团。急促的呼吸声，伴着他的心跳如同夺命的恶灵对他肆意咆哮。眼前的钢琴师对于孟文筠来说，根本不是一具尸体，他简直比死亡还要让人窒息。
    “你怎么了？”
    朗怀霆神情凝重，担心的扶住他。
    孟文筠愣了好一会，眼神涣散，气喘吁吁地逃离解剖室。
    “文筠，你什么情况？”他追了出去。
    “师父，他就是孟文筠？我跟大神面对面站了这么久，我也太幸运了吧。他可是警界传奇啊，我的偶像。这还有他的指纹！OMG！我得把它取样收藏！”
    胡岩捧起孟文筠留下的手套，如获至宝。
    孙亮没有接话，他疑惑地看向敞开的门，心理感到纳闷：这位大神往常对尸体没有这么大反应，他兴奋还来不及，今天这是怎么了？
    孟文筠根本没有听到身后朗怀霆的声音。
    从解剖室回到办公桌，他一路克制自己内心的不安。刚坐下来，又起身去泡一杯咖啡。
    他的注意力都在彼岸花上，咖啡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时候才凌乱地关了热水。
    幸好办公室里都个忙个的，没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你到底怎么了，哪不舒服吗？”朗怀霆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小声问道，
    “啊？”
    他这才意识到他身边还站着朗怀霆。
    “哦，我没事。”
    话音刚落，宋可突然叫道“朗队，监控视频这边有情况，你来看看。”
    孟文筠听到“情况”，比朗怀霆反应还要强烈。放下咖啡，跟众人一块凑到宋可电脑边。
    “我和磊子找过负责布展的17位员工和琴行的工作人员。他们的口供和视频中完全一致，没有什么问题。但你看这个人，他在视频里出现过两次，第一次是演出前，他接触过琴键。但是刚好用后背挡住了，看不清他具体做了什么。第二次是在钢琴师开始演奏后，他站在人群中观看表演，直到钢琴师手上沾满鲜血引起场内慌乱，他才离开。”
    孟文筠定睛看着这个人，瞬间瞳孔骤聚，冷得像一柄嗜血的钢刀，能媲美猛兽獠牙，酝酿一场厮杀。
    老熟人，又见面了！孟文筠在心里默默说道。
    视频里的这个人，光头，脖颈处骷髅和玫瑰花的纹身，高大的身型，正是美术馆那晚被他掀起头盔的领头人。
    他既兴奋又愤怒，疯狂地在脑海中找寻联系：一直以来折磨我的这些人，终于要浮出水面了。看来这些人和彼岸花有关系，那么宏才中学、宝乐舞剧团这些案件都有彼岸花的出现，难道他们都有参与？这太可怕了！他们让毫不相干的凶手如同受到控制一般，在不同时间地点实施各自的犯罪，最后又无形之中配合这场关于彼岸花的阴谋？这背后，需要的势力非同小可。
    “查查这个光头的来历。”
    朗怀霆脸色阴沉，眼神聚焦在光头男身上，暗道：如果这个人在琴键上动手脚，他动机是什么呢？
    办公室里又弥漫了浓重的烟味。
    “老陆，死者这边查的怎么样？”
    “正想跟你汇报呢朗队，死者叫罗尚汀，37岁。曾经是一名钢琴师，6年前他发生一场车祸事件，导致右手粉碎性骨折。从那以后他就告别舞台，从此一蹶不振，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几乎这些年他都住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半年前医院通知康复了才被放出来。”
    “康复？我看未必康复，正常人有几个搅到刑事案件里的。”彪子说道。
    磊子接过话道“他要真是有精神疾病，那这案件性质就不一样了，他自己本身就不正常，朗队咱这还怎么查呀？”
    朗怀霆低头沉思，把手里的烟蒂碾在烟灰缸里，说道“不管是不是精神病人，他作为案件受害者，咱们有责任追查到底。况且这个案子未必如想象的那样。你想想，一个精神病人，他能独立完成这么大型的自杀吗？是谁在配合他？他如果真康复了又为什么要自杀？除非，他根本没有康复！”
    他说着用嘴从烟盒里叼出一只烟，缓缓地点燃它，道“那问题来了，精神病院为什么会给一个没有康复的病人提前办理出院呢？”
    孟文筠暗暗点了点头：没错，精神病人随时会发病，甚至有攻击行为，家属根本控制不住，所以一般不会提前要求出院。可他是怎么出来的呢？孟舒海倒是说过，他跟这个罗尚汀曾经在一个钢琴班，唉，可惜这跟线索无关，充其量只能印证他钢琴功底不错。
    想到这，孟文筠突然联想到了什么，眼神散发出震惊的寒光。
    之前邓瑶身上的彼岸花，潘丽丽说是看热闹的水母让她带去纹的，杀人和善后也是这个人教的。罗尚汀手心里也有彼岸花，那么这背后也一定和看热闹的水母有关。
    彼岸花又是冲我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如果他一直没有被揪出来，就会有更多本就心里扭曲的人受到蛊动。可恶，他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