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见  第十一章 暖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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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春申在妓馆里当郎中。
    在妓馆里工作,男的和女的都有,漂亮的有,不漂亮的也有,灯红酒绿,烈焰红唇,温玉暖香,张春申埋着头,提溜着小布包,上下穿梭着。
    他坐在小板凳上,捏着手把脉,旁边来串门的花妓磕着西瓜子,斜靠着帐幔,和里面躺着的人闲话。
    有些狭小的屋子里,几件仅有的家具安放着,红木的梳妆台上,黄澄澄的铜镜上,波光一样闪着亮,午后的阳光从门里涌进来,细碎的粉粒飞扬,张春申低着头,眼皮耷拉着,指头搭在雪白玉臂上,微微侧着头,嘴角紧紧抿着,俨然是一个心无旁骛的好郎中。
    近日妓馆里来了一个难缠的客人,听闻可惜长了漂亮的皮囊,却生了蛇蝎的心肠,已经折腾了好几个了,偏偏总爱来。
    每次这个人来,张春申总是要忙上一阵,相同的伤势,相同的症状,他不用揭开被子就知道是里面什么样子,都不是致命的伤处,却又让人拖延着痛苦。
    妓馆的老妈妈挥舞着细鞭子快步进来,眼睛笑眯眯的,一鞭子就挥过来,姑娘的惊叫声顿起,张春申紧了紧斜挂着的布包带子,拎着小板凳,慢慢退出了屋子,身后还有姑娘哀哀的哭声,他弓着腰,抱着小布包,慢慢走在回廊上,临近走廊的屋子里,从门缝里传出来话,姑娘的惊声尖叫,客人的粗声喘息,以及飘荡在午后阳光中的轻轻呻吟,绕过一盆枚红色的花,张春申下了楼。
    张春申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盏一盏的红烛燃起来,迎客厅里有些朦胧的昏黄,他从小药房里出来,迎面正好看到一个小丫头,稀疏的头发,小红绳子扎着,半旧的绸子衣服,绿叶牡丹,“小春哥,妈妈让我来拿药。”
    略同医术的张春申经过阿张的介绍来到青楼妓馆,因为会弄几个土方子,意外的战胜了其他趋之若鹜的郎中们。
    “这个是要内服的,熬了热热的喝下去,这个是要外敷的,用温水擦干净了,捣碎了沾着汁擦一遍。”张春申拿着小声嘱咐着,还未成形的小姑娘,伸手夺过药,也不听这郎中的唠叨,给了他一个白眼就跑走了。
    有一次,小姑娘跑得急了,一个趔趄跌倒了,张春申跑上去扶,当她是家乡村里上小学的小孩子,谁想到却被小孩子一巴掌打开了手,小姑娘自己爬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淤青,抬起头来,斜瞅着他,“用你假好心?!”他咋呼着手,嘴上的笑意也僵在脸上,小姑娘揉了揉胳膊,整了整衣服,嘴巴撇了撇,笑话一样看着他,“装什么清高好人?!平日里看不起这院里的人!还不是赚得的皮肉钱?这些人供着你,装什么神仙?!”
    是啊是啊!他读书读得傻了!难怪母亲总是希望他出来看看。张春申想着,摸着怀里的信,微微笑着。
    “春哥儿!春哥儿!”
    是阿张。
    张春申扭头就看见阿张急速放大的脸,细长的脸上长着青春痘,“春哥儿,你好啊!我来看看你。”
    哪里是来看我,是看热闹的吧。
    张春申看着阿张东张西望的眼睛,嘴角笑意更深,也不管伙计阿张,弯腰进了小药房,后面,阿张细长的身板弓着腰,在门口伸着脑袋,“春哥儿,瞧你这老鼠洞!”
    “老鼠洞?还有些人巴不得住这里呢?”,低低的笑声从昏暗的屋里传出来,悉悉索索,张春申在收拾桌子。
    楼梯上,环佩叮当,妈妈咯咯的笑声席卷而来,香风阵阵,人群簇拥,姑娘的罗裙,纤细的春花纱扇,漫天的青萝手绢。伙计阿张悄悄的缩在楼梯下面,伸长了脑袋望着,往常也要回春哥儿几句嘴,这下也忘记,瞪得眼睛大大的,一眨不沾,生怕错过了一般。
    张春申收拾了屋子,落了锁,回头就看到阿张呆头鹅一样,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管阿张如何傻呆呆的样子,拉了阿张的衣领子就往后走。
    “唉唉,春哥儿,别介!我就看一样,你没看着那人长的九天仙女一般的人啊,可惜了——”
    张春申停下脚步,扭过头瞧了一眼,楼梯上簇拥的一群人,只看见一片花花绿绿的背影,肉色一片,阿张还扭着头看着,“快看,快看,就那个,那个,她往这边看了!”,声音里因为惊喜竟带了破音,簇拥的一群人里,果然有一个人回来看了过来,花鸟竹子的纸扇,半掩着面容,细长的眼睛画着红色的细线飞到鬓角。
    “青虹啊!快来!爷来了!”楼下妈妈咯咯的笑声扎的耳膜疼,张春申转过身,看着吞着唾沫阿张,皱了一下眉,“阿张!你再要是这般,我可是要告诉小桃姐了!”
    “别呀,别呀,我不就是看看么?”,阿张急急的追出去,“春哥儿!张春申!你等等我啊。”
    灯光尽燃,迎客厅鲜衣艳容,伙计阿张出了后门,,一阵风从街上吹过来,他猛的打了个喷嚏,看着那门前的灯光,礼车仪帐,鲜衣怒马,众人簇拥着,纸扇轻摇,半壁江山图在握,黄衣银线青缎鞋。他紧了紧腰带,狠狠的冲地上唾了一口唾沫看着前面慢慢走的张春申,跺了跺脚,追上去。
    天上的月亮盘子升到了半空,清冷的洒下来。
    离长安街有些远的西南街上,店铺早早的关了们,只这一出青楼馆,灯火通明,红烛高燃,莺声燕语,涂红了的嘴唇,擦足了胭脂的面容,鬓间颤巍巍的花月胭脂花,这脂粉堆扎的香气顺着晚间的熏风,飘入半空中,散开,零星散落在绮梦里。
    新安街拐角,张春申立在岔口,手背在后面,遥遥望着,青灰色的长衫微微起伏,月光下看着他幽深细长的眼眉。赶上来的伙计阿张哈着气,“没想到你走的这么快,看着不远,可累死我了!”,说着,扶着张春申伸出来的胳膊,两个人半拖半拽,拐了弯。
    “春哥儿,可千万不要小桃知道。”少年张春申低低的笑着,伙计阿张不依不饶的嚷着什么,拐了弯,走的远了,听不清楚。
    清静的街上,亮着几家灯火,不远处,少女踮脚张望着,眯着眼看那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喜笑颜开,绣花大脚迈开,大嗓门亮开,“春兄弟!”
    三个人,亲亲热热的进了屋子,桌子上,熏黄的蜡烛闪着小火苗,泡好的小酒壶冒着微白的热气。
    篱笆墙里,大黄狗伸出爪子打了个哈欠,眼皮看了一眼灯光微亮的小窗户,呼噜了两声,扒拉了几下底下的稻草,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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