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掌灯时分，悠扬又来到了紫菱宫。他来时，子衿正拣了一本书随意翻阅着，墨香在边上结着络子，屋里一派安宁。他已换去了那件明黄色的朝服，穿了平常月白色长衫，脸上也褪去了白日的张扬凌厉，在灯光的映衬下，恢复了平和温润。
    他似乎已忘却了傍晚时分的争论，一进来，便含了子衿曾经熟悉的淡雅笑容。见了他，子衿墨香赶紧行礼。他摆了摆手，道：“罢了。往后，无需这许多虚礼，还像以往一般便好！”
    子衿墨香还是勉强行了一礼，墨香便悄然退下了。
    “怎么样？还住得惯么？缺什么，只管跟我说。”悠扬坐下，望着灯下子衿安静的脸。他极力让自己忽略她那满头的白发。
    “还好。多谢皇上惦念。”
    “子衿，你不能像以往一般唤我名字么？”悠扬愣了愣，目光里蕴着一抹伤痛。
    子衿笑了笑：“不一样了，你如今是皇上，任是谁也不能逾了这礼去。”
    悠扬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也不再争辩，只静静地注视着她。子衿也不再理会，仍然翻阅着手中的书。屋里静寂得令人有些心慌。
    突然，子衿感到有一双眸子正在门帘后面恨恨地盯着自己。她“蹭”地起身，快步走至门口，猛然掀开门帘，外屋昏暗的灯光幽幽地照着，并不曾看到有什么人。
    “怎么啦？”悠扬缓缓走近她，温和地问。
    子衿摇了摇头，继续坐着翻阅着手中的那本书。悠扬兀自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出去了。
    接连数日，每日掌灯时分，悠扬都到紫菱宫来，陪着子衿或静坐或闲谈两句。每天，他都渴望着见到子衿，然而，每天见到她时，见到她望向他时平静无波的眸子，便又深觉压抑。尤其是目光每每触及她那头如雪的白发，他的心里总是如刀绞一般的疼痛。这样的苦痛，让他又想极快地逃离紫菱宫，逃离跟子衿有关的一切。于是，每次，他总是兴冲冲地来，常常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因为极端的烦闷而离开。
    自从住到了紫菱宫，子衿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带着某种怨恨的情绪，狠狠地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在悠扬到了她屋里的时候尤为强烈，而每次当她认真查时，又不见任何人影。这让子衿如棘在背，每每猜测到底是谁那般厌恨自己。
    “墨香，你说，这宫里谁会恨我？”子衿曾这样问墨香。
    墨香的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笑道：“小姐，你为何这样问？你这样善良，这么美丽，有谁会恨你呢！”
    “可是，自我搬到这宫里来，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恨恨地盯着我的一举一动。”
    “小姐，可能是因为你新搬到这里，还不太习惯吧。”
    子衿摇头叹息：“但愿是这样。”
    “小姐，你放心，不管是谁，若是敢那样折磨小姐，我一定不会轻饶了她！”她顿了顿，突然如梦初醒般地惊叫：“小姐，你说会不会是皇后娘娘……”
    子衿浑身一颤，用手掩住了她的口。是了，在皇宫里，或许她并不受欢迎，但只有许静言有理由嫉恨她跟悠扬在一起，厌恨她的存在！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墨香，你帮帮我，我要知道这个监视我一举一动的人究竟是谁！”
    望着子衿郑重其事的样子，墨香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日掌灯时分，悠扬如期来了紫菱宫。墨香奉茶后，便退下了。屋子里又只独独剩下了子衿和悠扬两人，静默。
    那双眼睛又出现了！
    “悠扬，你喝茶。”子衿突然放下手中的书，冲悠扬笑了笑。
    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让悠扬受宠若惊。他惊诧地抬起头，盯住她：“子衿，你终于肯理我了！你已经不生气了么？”
    “悠扬，前些日子，是我不好。”
    悠扬笑道：“你还知道呀！”说着，他故作深沉地长叹了一声：“这下好了，我的子衿又回来了！”
    “皇上，奴婢准备了些糕点。”墨香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里边装着几小碟各色精致的糕点。她一边往桌上摆着碟子，一边冲子衿笑了笑。
    墨香退下后，子衿拣了一块绿叶状的糕点递给悠扬，自己也随意拣了一块放在嘴边细细地咬了一口。
    “悠扬，你该回去了。”待悠扬用了几块糕点，子衿看似无意地提醒道。
    悠扬微微一愣，继而笑了，便起身告辞。
    送走悠扬，墨香走了进来，压低了声音：“小姐，是小莲。”
    “是她？”子衿有些疑惑，“你让她进来，我有话问她。”
    很快，小莲走进了屋子：“娘娘，你叫我？”
    子衿静静地打量着她，她的脸色有些憔悴，往日活泼的眸子里浸润了忧郁的情绪。
    “你恨我么？”子衿问。
    “不，不……”小莲惊慌失措地连声否认。
    “你认识皇后娘娘？”
    “不，不认识！”
    “既如此，你为何要监视我？”子衿皱了皱眉。
    “我没有，我没有……”
    “还说没有，我都亲眼看到了！我家小姐待你还不够好么？你为何要躲在暗处折磨她！”墨香从屋外进来，恨恨地指着她。
    小莲脸上的惊慌瞬间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歇斯底里的笑：“是，我是恨你！太子殿下待你那般好，现在他落难了，你不仅不管他，反而还跟皇上有说有笑，讨尽皇上的宠爱！你根本就不配拥有太子殿下的爱！你这个狐媚子！我恨你，我就是要让你日日不得安心！哈哈哈……”
    “你！你凭什么这样说我家小姐！我家小姐心里的苦，你知道么！你……”墨香一边说，一边冲上前去，扬起了手掌。
    “你打呀！你们主仆二人都是一样的，没有心肝的狐媚子！”小莲呵呵笑着，挑衅地仰起脸凑向墨香。
    墨香的手掌刚要落下，子衿飞身握住了她，叹了一口气：“墨香，罢了。”
    “小姐，她太过份了！小姐……”
    “你出去吧——”子衿望了小莲一眼，轻声道。
    小莲倒是愣了愣，犹疑地望了望子衿，缓缓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