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呆呆地坐着，神情沮丧，像一个无家的孩子般迷茫。
    “夜了，你回去吧。”子衿暗自叹了口气，淡然道。
    悠扬木然起身，一步一步踏出了雅韵阁。
    望着这样的悠扬，子衿是心疼的，也有失望。她想起了爹爹，为了救娘亲，他可以不假思索地自刎于姨娘面前；她的姨娘，为了爹爹，不惜红颜白发，一世就守着爹爹；还有风华，默默爱着姨娘，一世守着一个永远不可能的梦。而眼前的悠扬，竟然只能是这样的无措而慌乱，竟还不如墨香待自己坚定……
    “小姐。”墨香扶住了倚在门槛的她，“小姐，少爷就这样走了么？”
    “嗯。”
    “小姐……”墨香想找出一些话来安慰她。
    “墨香，我想一个人呆着。你先下去休息吧。”
    “小姐，你不能怪少爷。这事儿对少爷来说，太突然了，他才会这样无措。过些天，少爷一定会想出办法来，少爷一定不会不管你的。小姐，你不要担心。”墨香心疼地望着子衿，退至门口，又折了回来，安慰道。
    子衿点了点头，无力地笑：“谢谢你，墨香。你先下去吧。”
    墨香退下后，子衿想了想墨香说的话，也是，事情来得这样突然，悠扬一定是吓坏了。如果他早知道，一定不是这样一副神情！这样想着，她突然觉得心里好受了许多。
    这几天，雅韵阁突然间热闹了起来。首饰铺的老板、布匹商人、裁缝店的师傅、胭脂铺的掌柜……一拨接一拨不断地涌现在雅韵阁，仿佛整个镇子里的商人掌柜都将各自的商品尽数搬到了这里。可见风将军是多么地重视这次的选秀。
    子衿冷眼看着这些人卖命地展示着他们的手中的宝贝，心中暗叹——几年前，她第一次跟着姨娘出了幽兰谷，看到了镇子里那么些琳琅满目的东西时，还是那么地好奇，那么地欢欣，一切都显得那样新鲜。如今，别人把更加精致更加丰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呈现在自己眼前，自己竟然一点儿兴致也提不起来。于是，她索性什么也不管，只让墨香看着挑。倒是墨香，看到眼前这些今人眼花缭乱的东西，兴高采烈地张罗着挑拣着，不时还拿上一件来问子衿的意思。
    这样忙碌了三四日，该准备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雅韵阁才算是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这日黄昏，悠扬来了。
    他依然是一身白袍，是那种令子衿心安的玉白色。面色虽然很是憔悴，却仍然风度翩翩，是子衿熟知的悠扬，温润如玉。他坐在子衿对面，痴痴地望着她，许久也没说话。子衿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等待。
    “子衿。”许久，悠扬开口轻唤。
    听到他的声音，子衿禁不住轻轻一颤：“什么？”
    “你什么时候动身？”
    “将军说就这几天了。”子衿没料到他会问这样的话，愣了片刻，却也还能平静地作答。
    “哦。”悠扬面容安静，应了一声，又默然了。
    两人就这样呆呆地坐了半晌。夕阳西下，悠扬起身走至门口，背对着子衿，幽幽道：“子衿，现在，你是不是一定要进京？”
    “将军已经把我的名册报上去了。”
    悠扬叹了一口气，他其实已经知晓，如今再问这话已是多此一举了。他心里是懊悔的，他怎么没能说服父亲断了这个念头，或者在初初知晓此事的时候便带着子衿离开这纷扰的尘世。说起来，他到底还是没能抵御住这尘世的繁华的诱惑，也没能抵御住对那遥不可及的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诱惑。为什么，上天在赐予他熊掌的时候，一定要让他放弃手中的鱼呢？然而，这些，他都不能对子衿说，他知道，如果子衿知道了，一定是不会原谅他的。
    “子衿，你记得那日我说过的话么？”
    “什么？”
    “我会在原处等你的。子衿，不管多久，我总在原处。”如今，他还能给子衿什么呢？不过就是他的等候而已，他一定会等她，等到他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力的时候，他还是会跟她在一起的。
    子衿的泪潸然而下，愣在原处不能动弹。在子衿很小的时候，姨娘就告诉她，人的眼睛之所以会那般清澈透明，是因为眼里盛满了清亮清亮的泪珠。当有一天，眼里的泪珠儿流尽，人的眼睛便再也不会那般美丽动人。因此，要珍惜每一颗泪珠儿，不要轻易落泪。姨娘说的话，一直深深地刻在子衿心里，许多年来，她一直坚强倔强地长大，从未轻易掉落过一滴泪珠儿。但此时，悠扬的话让子衿一直压抑着的恐慌、担忧全都决堤，泪如珍珠般撒落，缤纷一片。
    “子衿，你走的时候，我不能去送你。”悠扬一手扬起门帘，一边转身，冲子衿一笑，“没有送别，也就没有分离。”
    子衿坐在椅子上，痴痴地望向他。闻言，明明是一脸的泪花，却极力地绽出一朵清妍的笑颜，声音哽咽：“好……没有送别，就没有分离……”
    悠扬狠了狠心肠，门帘一挑，迈出了房门……
    墨香进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将点好的灯笼放下，见子衿仍是那样坐着，面容平静。
    “小姐，要用些清粥么？”她试探性地问。
    “好。”子衿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淡然。
    墨香一喜，看来，今天少爷一定找到了对策，小姐才会如此平静。她喜滋滋地正想要下去摆饭，却听子衿幽幽地说了一句：“墨香，悠扬说会等我，一直在原处等我。”
    墨香听了，愣在了原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少爷和小姐，如此痴傻的两个人，这又是何苦呢？这样一来，少爷不知要孤苦多久，小姐的心不知要等待多久，连表少爷也……
    然而，不这样，又能怎样呢？她是知道的，风将军那么大张旗鼓地送小姐去京里选秀，是志在必得。如今，他已经把小姐的名册报了上去，而且已经定好了启程的日子……
    “墨香，去摆饭吧。”
    墨香也不知愣了多久，只听到子衿轻声唤她，才慌慌张张地应了一声，下去张罗摆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