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碧莲正巧端茶过来，见秀林立在画前，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轻轻唤了声。
    “何事？”秀林提着笔，没有回头。
    “太太才刚派人过来了。”碧莲低低回道。
    眼儿却瞟向翠衣，似探问，又似求援。翠衣回了个安心的笑容，现在的小姐，好多了。
    只是，翠衣不想看到这样的小姐。
    柔柔淡淡的眼神儿，没了往日的光彩，虽然依旧如星子般妩媚闪烁，可是，却只剩下越积越浓的幽深悲凉。美丽的笑容，也失了一份鲜活，仿佛被曝在阳光下的娇嫩花枝儿，水份儿都被炙烈的阳光榨去了，蔫蔫的逐日枯萎着，只是因为看华正好，因而仍旧水色鲜好，只是里面已经……
    翠衣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小姐。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小姐这样子，懂得那么多的，都没有办法，她一个丫头，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说了些什么？”秀林抬起手，在鹰的羽毛儿上轻轻抹了一下，让毛色更加鲜亮。
    “太太问小姐的身子怎样了？”碧莲得了翠衣的眼色，胆子也稍许大了，腰儿也挺了挺，不论怎样，小姐总是个温柔和顺的人儿，不会为难她们做下人的，“说，说小姐若是觉得好些了，她想让裁缝过来，给小姐量量尺寸。”
    秀林搁下笔，静静的望向窗外。
    碧莲和翠衣两个立在一旁，看着她，大气儿也不敢出。
    “让她们过来吧。”良久，秀林才低低的吐出一句话。
    “是。”碧莲舒了口气，总算是办好了，冲着翠衣笑笑，向外就走。
    “碧莲姐姐！”还没到门口儿呢，就有一个小丫头探进头来，看见碧莲一副慌乱的模样儿，“您快去看看吧，又……”
    “嘘！”碧莲摇了摇手，心里暗咒这些个小丫头，怎么都不长眼睛的，偷眼望了望秀林，但见人儿已经坐下来，抬起一手，支着尖尖的下骸儿，正望着案上的砚台发着愣，似乎并没注意这边儿的动静，心下这才松了松，紧走几步出了来，一指头点在小丫头的额上，压低了喉咙，恶虎虎的骂道：“你这眼睛生来做什么的？小姐在里面，没看到吗？”
    翠衣离着门近些，刚刚的几句听得真切，心里一悸，下意识的瞄了秀林一眼，见她勿自沉吟着，似并未留心，这心里头才算放了下来。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当天下午，两个女裁缝便过来了。
    秀林也没执拗，由着她们量了尺寸，从她们带来的布样子里挑了几样花色。
    碧莲在一旁看着，长长的松了口气，这提着的一颗心这才算是归了位了，总算是不负太太所托，办成了事儿了。
    只是，这草庐实在是有些……
    想着这几天的事儿，心底里就有一种急欲逃离的渴望，只是，小姐……
    秀林似乎也明白婚姻大事是由不得自己的，就算明明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那极爱重脸面的父亲，也不会动摇，何况，背后还有别的事情呢。
    每每思想着这些，她心里就苦得不得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不是那种深锁闺中，世事不通的大族千金，也明白并不是路路断绝了的，但是，若走那些条偏道儿，也不是未尝不可，只是，那些代价，她实在，实在是，望而却步。别的，她不晓得，自己有多少斤两，她还是有些数目的。
    可是……她的眼又湿了，不想被丫头们听着，她抿住了唇儿，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叫人如何是好呢？
    左也是难，右也是堵，她的命，难道，就是如此的吗？！
    抬起头，看着墨迹已干的那副鹰图，她的眼中闪出羡慕，恨哪！自己空有了那么多，却没有那一双凌云之翅，可以随风而起，扶摇直上苍穹！羡哪！虽是人所不屑的扁毛东西，却是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啊！！她一个锦衣玉食，花朵一般娇养起来的大活人儿，却只能对着朱楼绣阁，长吁短叹，夜深人静之时，偷洒几滴泪……
    “翠衣。”她枯坐了多时，平日里丫头们都在外头的廊下候着，这会儿，她想着叫个人，却不知怎的，竟连平时最贴身的，也没了声音。
    “翠衣？！”她觉得纳闷儿，想起上午碧莲送茶出去时，门边探头探脑的小丫头，虽然没听清说的是什么，但也看清了小丫头眼底的惊惶，当时心绪烦闷，也懒得管些什么，加上也晓得碧莲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平日里在府上也是管些事的，所以，也就由着她们自己个儿去处置了，但现在，却是有些不对劲儿了，竟然连翠衣也……
    心里想着，便扶着桌案站了起来，拿了把团扇，轻轻扇着风，走了出来。
    嚯！出来才发现，这要是在家里，肯定是要有人吃家法了，廊下竟然没有一个人候着，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想着，脚步便放轻了，沿着长廓，慢慢的走向丫头们平日歇息的厢房里，倒要看看这起人儿倒底搞些什么？
    “碧莲？翠衣？”走到门口儿，还是未见一个人，心下更加疑惑，这是怎么个茬儿？怎么既没人声，又不见人呢？竟好象，竟好象这倘大个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似的？咳了两声儿，见没人答应，她推开了门，干干净净间屋子，各个床铺都收拾得极洁净的，就是没人。
    奇了！走出来，心底里的疑惑好奇更深浓了，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儿，倒要好好瞧瞧丫头们去了。
    想着，便摇着扇儿，慢慢向花园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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