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影影绰绰的灯火跳跃。
    远处。天空被热烈的映红了半边，橘色的天幕衬着这寒冷冬夜苍茫的灰，竟诡异的令人心惊。不断跳跃的火光把冬的深沉扩大到无限，他的心，也顺着这无垠的黑暗慢慢下沉，下沉。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一阵寒风吹过，便看见冒着青烟房子的骨架哗啦啦的倒下去一片。
    一人蜷曲着靠在墙角。看不清面孔，只是单薄的身影。风呜呜的吹进他的领口袖口，他紧了紧并不厚实的衣衫，抱紧了身子蜷成一个虾子似的弓形。
    莫离刚从睡梦中睁开眼。脑袋还有点迷糊，嘴里还仿佛残留着娘做的长寿面的味道。一阵冷风吹来，他打了一个寒颤，醒了。茫然四顾一下，眼前是一片烧焦的废墟。没有房屋，没有灯，没有人。自己好像是哭累了就顺势躺下睡着了。正躺在对面人家的铺子门前。才想起身在何方。
    第二天了。
    家。没了。爹娘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不知道犯了什么事，那么大个庄子，就毁了。他没有地方去，走到哪就是哪。
    十里秦淮。画舫凌波，桨声灯影。什么东西。他以为他是爷。
    其实呢，他妈的他就不是个东西，还爷呢。我呸！
    莫离笑了。那笑里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笑着笑着，眼泪却流出来了。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巴里再顺着下巴低落，一滴一滴。脑袋里还记着昨天见娘的最后一面，娘一边替他整理衣服一边嘱咐，玩够了就赶紧回来吃长寿面。口里满不在乎的答应着，瞬间却跑的不见人影。深夜回到家，看到的却是漫天的血色。火光携着浓烟映亮了整个秦淮河畔的雕梁画栋，飞檐漏窗。
    哈哈，哈哈哈哈。。。哭够了又开始笑。大笑，狂笑。笑到最后又开始呜呜的哭。
    “哗”！一盆刺骨冰凉的水彻头彻尾的泼下。
    傻掉了。
    不哭了。
    冷水夹着冷风像冰锥子似的吹到衣服里钻进皮肤里骨头里，他彻底清醒了。
    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肚子里像装了面破鼓，风一吹两面都咕咕的响个不停。口袋里的那点银子早就挥霍掉了，连个铜板都不剩。哪里还有钱去买吃食。飘荡着不知道谁家食物的香气。他抽了抽鼻子。大年夜的夜尤其的寂静，宽阔的青石板路衬着天上黑黑的云反射着青蓝色的幽光，偶尔会从人家的院子里里传出几声狗吠。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他冷的更厉害了。仿佛身体所有的热量都被那盆冷水浇熄了再也冒不出火星来。
    莫离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自己何曾这么狼狈过？那曾经的一呼百应的所谓朋友这时候却是一个鬼影都不见。他倒不知道自己有这么高的知名度，一夜之间红遍整个金陵城。唯恐避之不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嘿嘿。夫妻还大难临头各自飞呢”。嘀咕了一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晃悠悠走了两步。衣衫还在流水，身体有点发麻，好像没那么冷了。心里赞叹自己的适应性强。脚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只是机械的迈步再迈步。不知道去往何方。也不知道该去投奔谁。不要说那个从未见过面的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就是未来的老丈人也指不定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呢。现在才明白，所谓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世界上最无私的人怕是只有爹娘了。以前，那些所谓朋友对自己好，怕是都只是看中了自己口袋的银子罢。狐朋狗友。还真是形象。心里冷笑了一声。摸了摸脖子上唯一剩下的玉佩。莫氏一族的象征。
    继续走。还是觉得冷，冷得受不了。耳朵都快掉下来了。这还是他们家一个铺子的大掌柜告诉过他的，做买卖时，曾去过的极北的北方，一到冬天就冷得不行，在外面行走的时候必须要把耳朵鼻子包好保暖，不然一碰就会掉下来。掉了还不流血呢。都冻硬了。哈哈。心里笑了下，我这程度还远远不及。所以我不会死。我会活着回来。带着本该属于我的家族荣耀我的光芒回来。
    走远。仅一天时间，莫离的背影仿似挺拔的像曾经的莫氏家主。他的父亲。
    那年他十六岁。那天是他的十六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