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  第15章 再遇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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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意如说过思念是青色藤蔓上开出白色的花,纵然纠葛看上去也清晰明艳。像天暗下来独自点亮的一盏烛火,雨后天空出现的彩虹,忧伤而美。沉湎于这样的意念,是她愿意做的事,也是我愿意做的事。
    我想,有些人也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只是无心地在某个人平淡的一生中增加了一份悸动,一眨眼的功夫那个人的身影便被时间稀释,只留下丁点回忆,丁点妄念。等到在回忆的日子里,就会发现,曾今竟有一种那么美妙的感觉在我身上出现过,虽然可能已经忘了那个人的模样,但心跳的感觉始终不会变更,这一生,也就知足了。
    晚娘突然说中午要带我去一个餐会,我一贯喜欢清静,虽然有时候闹腾点但也不想呆坐在一大群人中浪费时间,毛伯伯也不是说过:浪费时间就是浪费生命。我随心从来都是对生命负责的人。听完我义正严词的理由晚娘却说我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明摆着道不同,不相为谋的原因,和鸡下蛋狗不下蛋是一个道理。我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比起晚娘我的确更适合做内部的工作,那一大堆狐狸商人,不是打官腔就是装疯卖傻的,而且这个世界的很多潜规则我都没摸透,要让我这只不谙世道的小羊羔面对一大群的狐狸不被吃才怪呢!
    所以晚娘带我去过几回我便耍赖不去了,不是说我不奋发不上进,我可是把一股脑儿的空余时间用在研究西洋的那些嘎达上去了,起先我还奇怪为什么已经造出地球仪却没人发现美洲,地球仪的西半球咋没有那块地呢?空荡荡的只就剩几个小岛,明显的不平衡嘛!不过到最后这问题就不了了之了。由于经常跑到晚娘书房看书,院子里的人都把我认熟了,进进出出也都有人打招呼。
    后来,晚娘就让我把她书房的书全搬到我那了,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有些纠结。一次,我和往常一样来到晚娘的院子,见杏儿正坐在院子里石桌边绣花。便讯问到晚娘的去向,听杏儿说晚娘和孔云一块出门了,一边心中暗暗感叹一边推门而进。一进门我便惊呆了,在我面前正上演着一出活色天香的春宫戏,晚娘发丝凌乱,衣裳褴褛,仰躺在书桌上娇喘微微,眼里有些恼羞;书桌前的地上凌乱不堪,耳边还充斥着男人的喘气声,我匆匆瞥了一眼就低下头,脑子一片空白,不敢看孔云,怕他用眼神杀死我,再说了朋友夫不可欺,晚娘事后知道肯定会爆打我一顿。我当时很镇定,连我自己都觉得镇定过了头,不留边际地退了出去,关好门,坐在门前的石阶上左想右想的:杏儿不会有那么大胆子骗我,而且房门也没关好,难道孔云喜欢**这样的调调,难以看出呀!不知道身材是不是也是和人一样表里不一,看着文文弱弱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腹肌,早知道看一下了……这样胡思乱想了半天,回魂的时候,房里早没动静了。第二天,晚娘就让人把书全送到我的房间,理由不言而喻,一脸平静镇定的晚娘在我炙热的探寻的目光下润红了脸,虽然只有一点,但我还是很腹黑地笑了,哼着歌理着书,一天的好心情。
    一切似乎很顺利,我逐步沉迷于书本,贪婪地从书本中触摸到外面的世界,一些商业性的宴席晚娘都让杏儿来问我,我一概回绝了。可这一次,晚娘亲自上门了,我有些困惑。
    看出我的疑惑,晚娘温颜向我解释道:“这次可不是商宴,是我的一个好朋友专门来看我,曾经他帮了我很多。我想带你去见见他,像他这种朋友可是不多得的。我也和他提过你,他也很想见见你。”
    我没多想,既然不是商宴,去见见也无妨,便一口应下。可没想到晚娘如此记仇,上回我误打误撞摆了她一道,这回被她精心策划给扳回来了,奸商呀奸商,如此不肯吃亏。
    正午,暮春的太阳有些灼人,可是给了一直闷在园中的我一次极舒爽的日光浴。我不是不喜欢出门,其实我一直爱在院子里晒太阳,只是出门是坐马车的,路又不像前世那样平坦,有几次出门差点把我的肠子给吐出来。这次我是硬着头皮出的门,还好没有太丢脸,一下马车眼前便出现了一幢清净优雅的茶楼,并不像其他茶楼一样又是梆子又是评弹的一片嘈杂,让人一见心生喜悦。
    “晚娘,果真是你的朋友!一样都喜欢茶,安静的茶。”我看着牌匾上的四个字“浮墨茶楼”说道。
    晚娘听闻只是笑笑,拉着我的手上了三楼,三楼是一个个连着的小包间,小二领着我们来到一扇房门前,轻敲了敲门后将门向左移开。
    我现在可以确定,晚娘的这位朋友果真是“不可多得”,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我最不想再看到的——班德!
    我有点被雷电击中了的感觉,站在那里木然发呆,直到晚娘推搡着我,我才有些回神。目不斜视地走进去,低着头坐在一边。而后,晚娘很没义气地扔下我,下楼去了。
    “好久不见。”说实在的,他的声音很有磁力,是深沉响亮而带有一种平稳、和缓、悠长的韵味。
    我有些生硬地回答:“恩,好久不见,班德船长。”
    “随小姐,真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听着他平缓有礼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装什么装,以为自己绅士啊!
    “像班德船长这样的人,很难让人忘怀。”我抬眼看向他,今天的他穿的是墨绿色暗底的平服,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百搭衣架子,不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能穿出同种韵意,可惜这副好皮囊了!
    傻子都能感受到我话里的冷嘲热讽,可是那个男人只是对我咧嘴一笑,笑得我有些心惊胆颤的。我埋首继续盯着眼前的桌面,打算一直当鸵鸟等着晚娘回来,那个记仇的家伙,哪有这么把人家往死里整的。
    即使不抬头,我也能感觉到有一股灼热的视线向我袭来,穿透我单薄的衣料,一览无余。狭窄的包厢里,气温有些上升,空气里充斥着一种莫名的气压,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我忍不住抬起头,他凝望我时那双眼睛里的放肆有些收敛,但明显有一种不怀好意的神色。
    很危险,这是我心底冒出的三个字。
    我“唰”地站起来,匆匆拉开门走到回廊上大口地呼吸着空气,里面的气氛太迫人了,仿佛能让人窒息而死。
    这个男人对我感兴趣,我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起码对我的身体感兴趣。想到这,我有些害怕了,不管前世还是现世我都没遇见能将欲望这样赤luoluo展现在对方面前的男人。
    我听见身后门被拉开,我心“腾”地一下,从一边的楼梯跑下,有些慌张,有些盲目。可是有些好事从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兔子从狼窝跑出来往往是会被叼回去的,因为此时的我那略显宽大的袖子已经被拐角处的一只铁钉勾住了,我恼火了,拼命拔着、拉扯着。但顷刻之间班德已经来到了我身边,此刻我定比一个小丑还要可笑,是真正窘迫的样子。
    “让我来吧,”他说着,便弯下腰来解袖口上的那条荷叶边。我第一次觉得那飘逸若仙的平服是那样的繁琐拖拉。
    他站起身,那两只我所见最黑亮最邪魅的眼睛,如今正在无情地欢蹦乱跳着。
    “嘿!你们怎么出来了?”循声望去,拐角处的晚娘手中正捧着一套青瓷茶具站在屏风前,亭亭玉立,好似能融入身后那一幅仕女图。晚娘温润的气质和修长的身姿弥补了她并不出众的容貌,使遇见她的人都不由惊艳一番。
    “随小姐觉得包厢有些闷热,所以出来透透气。”
    晚娘笑了,踩步走上台阶,姿态优雅。我更觉得她是在刺激我,说不定刚刚她就是躲在哪儿偷看来着,不然怎么这么赶巧。
    我们三人回到包间,晚娘放下茶具,“这里可真热呢,”转身将一边的窗户打开,接着说道:“难怪心儿要发晕了。班德你也真是,怎么也不知道把窗户打开?”
    “是我的错。”班德很虚心地接受。我在一旁瘪了瘪嘴。
    “今天品的是黑茶,这茶我从西越带来的。黑茶,最适宜用青瓷茶具泡。”
    晚娘的茶艺依旧如故,晚娘依旧如故,我仿佛又回到了清心园的那个竹屋,轻纱席卷,茶香飘逸,在那里,我总是觉得很安心很平静。
    而我突然间发现,当班德凝望晚娘时,好像能把晚娘那双温和而忧郁的眸子看透了似的,这时他的表情就会改变,脸孔上流露着尊敬而温和的神色,虽然在我看来很勉强。
    在我认知里,大部分像班德这样的浪荡子只有在心爱的人面前才会保留着不留边际的温柔和小心翼翼的敬慕。或许,班德是喜欢晚娘的。这个念头闯入脑子的时候让我有些吃惊,可也是意料之内的。不过恐怕是落花和流水了。
    晚娘泡好茶,才继续说:“对于喝惯了清淡绿茶的人来说,初尝黑茶往往难以入口,但是只要坚持长时间的饮用,就会喜欢上它独特的浓醇风味。”
    我浅尝辄止,茶是好,可是的确不太对我的胃口。
    “随小姐不喜欢喝茶?”
    我摇摇头:“我喜欢喝茶,只是从没喝过这种的,喝不惯罢了。”
    “听晚娘说,随小姐是从南诏过来。在南诏,随小姐喜欢喝什么茶?”
    晚娘?班德直呼晚娘闺名,怕是这两人关系匪浅,早知道早点遇见晚娘了,说不定还能探点内幕。想到这我又有一种感叹,别人的故事就要完结了,而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我走不进别人的过去,而别人也不会停留在我的未来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同时也成了他人故事中的一个过客。而谁,又是我故事里的主角?谁又是过客?
    想起那天夜里和景轩君第一次,或许算是最后一次的交谈,我们聊到了郑愁予的诗《错误》,我们谈论着归人和过客。我一直以为景轩君是我的归人,可惜那只是个美丽的错误。我再也没见到他,或许他正在别人的故事里演绎着他的角色,而我或许只是他生命中的一朵不起眼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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