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 第10章 心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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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月光特别明亮,安静地待在那一方湖水中。夜风徐徐,扶柳而过,舒人心怀。
亭中,晚娘与我对饮,酒酣。我不喜喝酒,少饮了些果酒便觉得有些呛人。桑榆不然,一杯接着一杯,脸上泛起了红潮却依然温和地笑着。
接过身边的丫鬟递过来的帕巾,我说:“晚娘,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你把这宅子取名为清心园了——茶清,风清,人更亲。”
“你这丫头,就会耍嘴皮子!”桑榆又自顾自斟上一杯酒,动作稍显迟缓:“我算看错了!你就人精一个!”
我笑着夺过晚娘手中的酒壶:“晚娘,别喝了,喝多伤身体。”
“举杯邀明月,对饮成三人。”
我说:“晚娘,你又开始‘啃瓜子’了。”
晚娘无言,忽然瘫在桌上,我吓坏了,连忙凑过去才发现晚娘居然是醉了。一边的小丫鬟赶忙拿出一件黑色披风盖在晚娘的身上。
“你家夫人喝醉酒都是这个样子的么?”我拉住那个小丫鬟问。只晓得醉酒之人不是烂醉如蚯蚓就是耍疯卖傻的,这么没有预兆趴下就睡的酒品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夫人一贯如此,喝些酒便醉,平日也不怎么沾酒,今日她是太高兴了!”小丫鬟毕恭毕敬地回答,大大的眼睛特别有灵气。
我吩咐婆子们收拾好亭子,便和小丫鬟一起扶着晚娘进了她的寝居。晚娘的寝居就如她的人一般,温和干练,至情至性。晚娘怕是爱惨了竹子,入目都是一片月光下竹林的剪影,耳边都是入夜的风传过的“沙沙”声。
安置好待晚娘,小丫鬟便拿起梳洗的脸盆走出门外,随手拉上了门。我环顾四周,晚娘的房间与我房间的格局都是一样的,正对门是一张雕花小圆桌,几个矮凳,桌上有茶具和灯具。靠窗有一个贵妃榻,榻上还留有几个靠垫,榻正中摆有放着棋盘的矮几。椅榻两旁各有两个高脚花架,一个放着梅花树的盆景,另一个上面放着一对白瓷雕琢的小天使。进门右边紧搁着洗漱的面盆儿架,不似大平王朝一贯用的,异常精细,还有两根与外界互通的竹制管道,大概是晚娘自己改良的,想到这里,心中对晚娘敬意更甚。左边放了张书桌,搁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些西洋的闹钟、地球仪和笔具。书桌后是一排书架,左边摆满了竹简和宣纸书籍,右边却是写着各国语言的牛皮书和硬皮书。墙上还有几幅国画和油画。这屋子的布置虽然简单,物品却样样精致,与我的房间相比,除了摆设的细小变化其他都相差不远,只是里外间的隔帘晚娘用的是锦缎檀木屏风,而我的是用珠帘和紫竹轻纱一线隔断的。完全不同的事物,晚娘居然能那样和谐地结合在了一起,让人看了竟不觉有奇。
走近书桌,上面有一本牛皮书,书中插了一张书签。拿起一看,封面印有“Pride·and·Prejudice”,傲慢与偏见?我翻了几页,心中大惊,这不是前世的19世纪初英国简·奥斯汀女作家写的小说吗?我仔细看了看,作者赫然是简·奥斯汀!
心中一团乱麻,却不知因何而乱,于是更加惶恐不安。我放下书,走到晚娘床前,望着她的睡颜,心道:到底,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小丫鬟走了进来,细心地为晚娘擦洗了一番。见我还呆愣在一边,不禁灿然一笑:“随姑娘,有劳您了,我带您回去吧!”
好不容易回过神,见这小丫鬟可喜的笑容,也不由露出笑颜,“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杏儿!”
“你不是西越奴吧!”
原本是随口说的一句,杏儿却蓦地跺跺脚,气恼道:“姑娘,杏儿虽是丫鬟但也是大平王朝的子民,怎能和那些西越低下的奴隶相提并论!”
我楞住了,难道西越奴的地位在大平也如此不济?
“夫人是觉得她们可怜才买下他们的,不然他们只能去做苦力了,一般的人家宁可多花些钱也是绝对不会买西越奴的。”杏儿回过神,立刻红着脸解释。
我在心中暗自诽谤:我看,你家夫人是贪图那多花的银子。毕竟商人本色,哪有慈悲可言。你是她夫君花钱买的,自然可以随便点。而园里的其他的丫鬟是要掏自己腰包的,当然是要选性价比最高的。
月明西楼,我回到自己的寝居,离晚娘的住处不过几十步之遥。从一开始我便看出,晚娘是真的把我当成她的救星了,这么急着想和我套近乎,到底是想让我做什么事?我想我定是被仙儿扮猪吃老虎那一套给弄得神经失常了,别人一莫名对自己好得过分就老是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可晚娘不是仙儿,或许她也会玩那一套,可对付我那就是杀鸡用牛刀了,精明如她,怎会将功夫浪费在我身上。
一进入院门,只见一个身着灰色平服的老妈子提着灯笼等在那儿,见到我们,笑道:“姑娘,你可是回来了。”
杏儿在一边解释:“姑娘,这是严妈,为人稳当周到,以后就跟着姑娘了,有什么事便与她说吧。”
我对她点点头:“严妈。”
心里讪讪的,不是说我不尊老爱幼,只是老妈子不像那些天真的小丫鬟那么容易掌控,何况眼前的严妈一看就是聪明人,到时候先于我在院子里树立威信,那我这个被人伺候的多丢人呀!
杏儿转身离开,严妈领着我进了院子。
“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还有一些是夫人让人办置的。”
“有劳严妈了。”
“姑娘不用那么客气,这是严妈应该做的。”
走到房门前,严妈在一边站定,“姑娘早些安歇,我的屋子就在隔壁,姑娘有事就吱唤一声。”
我点头,随即道:“那三个西越奴呢?”
“我见时辰太晚了,便让那些西越奴先下去歇着了。”
我让严妈回屋休息,随后拿出火折子,轻轻一吹,待它燃起才推门而进。将桌上的油灯点亮,房内瞬间明亮起来。真是怀念逍遥山庄的荧光罩,可堪比前世的日光灯呀!
房间业已收拾干净,执灯走进里间。床上铺上了新的被褥和毯子,打开床边的衣橱,衣物摆放地整整齐齐的,不仅有我原来的衣物还有晚娘帮我添置的一年四季的平服。
拔下头簪,青丝直泻。梳洗过后,换下睡袍,端坐在了梳妆台前,细细梳理起了乌发,犹记得自己的前世头发浓密乌亮,却是很容易长些许白发,扎眼得很。可是在一到了这儿,好像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都一扫而空,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那朵金莲的眷顾了。对了,我忘了,这好像根本不是我原来的身体,可是与我前世的样貌体型太过于相像,我时常会错意自己还是那个自己。
镜中的人儿还是没变,只是稍许消瘦,皮肤却是更加雪嫩。最喜欢的是我的眉眼,就似江南的烟雨,如雾如烟,缠绵不已。
回过身,只见青青挺着个大肚子,直直陷进绒枕中,酣睡不醒。我叹了口气,将青青轻挪到枕边,放下床帐,睡定。
不得入眠,脑子里满满都是书桌上的那本《傲慢与偏见》和景轩君说到她妹妹喜欢的那外国诗集,而后又想到萦绕唇齿间的茶香,还有顺流而走的许愿花灯,胡思乱想了半天,到最后居然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天刚亮,我便雇了顶轿子来到我原来住着的客栈,原本清心园也是有轿子的,可是晚娘还未醒,我也不好意思“喧宾夺主”了。
找到了掌柜,将一枚刻着清心园的竹签交给他,让他留意若是有人找我,便让他拿着这个竹签去清心园。
掌柜轻哼一声,懒懒拨弄着算盘,根本不看我一眼。
我咬咬牙,从绣包里掏出几块碎银给他。果真应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老话了,掌柜立马放下手中的算盘,一张铜钱脸像包子开花似的朝我笑着,端茶送水,一口应承,临别的时候还特地让小二帮我拉开轿帘。
我有点后悔了,大概是小费给太多了,居然受到这般的待遇。我承认自己是物质享受大于精神享受,深刻响应了马克思的唯物主义。
刚回到院子,严妈便带我去晚娘那儿,好像一早就在那儿等我。我却是心事重重的,不知道该不该将心中的疑惑对她坦白。
“丫头们送早饭的时候你不在,严妈说你一早就出去了,院子里不是有轿子吗,为什么还要到外头去租?”晚娘的问话将沉浸在思绪中的我拉回现实。
我端坐在桌边,不好意思地说:“怎么好麻烦他们,我只是个客人。”
“又生分了不是!”晚娘拉起我的手,道:“以后,你就把这当做自己的家,把我当成你的姐姐。”
随后晚娘又微叹了口气:“我以前也有一个妹妹,可是6岁就夭折了。心儿,别人都说商人重利轻情,可我不信,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是真的把你当自家的姐妹。”
我静静地看着她。不知真假,难道她想用怀柔政策?想到这儿,我立马唾弃自己的疑心,仙儿带来的阴影果真是巨大的啊!
“我总觉得和你特别有缘分,一见你心里就喜欢得紧,像见到亲人似的。我原本也是冷清之人,可是总想与你亲近,你说奇不奇怪?”
我突然觉得有一丝惆怅,为晚娘也为我。我们阴差阳错来到这个世界,就像在天空自由自在的燕子突然被囚进了水里,寸步难移,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窒息。失去了作为鸟的本性,必须像鱼一样呼吸、游走,才能在这个世界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