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玖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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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归楼中,所有公子的初夜,都是在18岁生日时公开标价的,价格高低,各有不同,而不归楼所有的标价也甚是奇特,或分文不收,或漫天高价,或杯酒盏茶,或奇珍异宝,全凭各位公子意愿了,只不过有一条规矩破不得:在18岁这一年之内,必须找到心仪的“标价”。
这也是花玉楼最近一直在烦忧的事情,因为如今距离他的18岁,已经不远了。还有一年么……
明明知道,身为不归楼中的公子,这一天是迟早会来临的,可是,可是为什么那么害怕?
因为曾经倔强地向空颜宣称,自己的命运由自己来定吗?
还是他所期盼的“标价”,早已在心底有了归宿?
“玉楼公子,玉楼公子?”一旁的轻烟停下手中的动作,一曲流觞停顿下来,轻唤对面发呆的玉楼,“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轻烟今年才刚16岁的年纪,时常来向玉楼讨教琴艺,如今的他已出落得标致俊美,淡褐色的眸子中时而会流露出不服输的性格。
“呃,失礼了。”玉楼回过神来,轻咳两声,凭着记忆将方才轻烟弹奏的曲子悉数奏了出来,“这首《秋暮》着实很有你的感觉,日暮下的轻烟,袅袅散散。只不过……我方才想些心事,没有完全记下每一个音,实在抱歉,如果轻烟有时间的话,可否再奏一次……”
轻烟颔首,开朗地笑笑:“玉楼所奏,与我方才所弹的差别,正是我需要改进的部分。”
说罢,轻烟双手抚琴,覆又扶了一次,玉楼这次听得认真,奏到一半时,玉楼忽而起身上前,双手覆上轻烟的指尖,细细纠正轻烟的手势:
“这‘幽谷流泉势’,定要急下中指用力勾之,寄中指于次弦之上,才谓‘空谷幽深,寒泉迸流’。轻烟的手形没错,只不过力道拿捏得不甚妥当,所以听来才会有阴柔之意而无迸发之情。”
玉楼的注意力全在指导轻烟弹琴之上,哪里想到轻烟未经人事,二人四指相触,少年情窦初开,轻烟心中仿若一股清泉迸流而出,异样的莫名情愫涌上心头,玉楼讲了些什么也全然听不进去了,只不吭不响地点头。
经过一番指导和纠正,玉楼坐于对面要轻烟再弹一次,轻烟心中如小鹿乱撞,自然曲不成调,玉楼听他不在状态,也不强求,要他回去多加练习。
轻烟一听玉楼似有要他离去之意,也知自己现在决计不是练琴的最佳时机,索性端了凉茶,一饮而尽以平内心的情愫:“听说玉楼公子还没有找到初夜的标价?”
这本就是玉楼一直忧心忡忡的事,忽而被他人提及,自然有些神色黯然,不想再谈,别过头去侍弄茶具旁的一株兰花。
“玉楼公子……轻烟听说今日一早,有位红衣术士登门拜访,口气颇大,说是要替公子你赎身……”
“此话当真?”怎么可能!玉楼自见客以来,和任何人说话也没超过三句,向来只是弹琴下棋作画,时间一到,他的花玉楼立马“关门大吉”,怎么会有什么红衣术士?
不归楼所有的公子开出的赎身条件千奇百怪,要不归云二兄弟放人倒不难,难得是要公子亲口答应赎身。
一旦赎身成功,就意味着年老色衰,无人再宠,所以没有人会轻易答应。
“自然当真,轻烟来的路上,正看到侍童领着那位俊俏的术士向楼主那边去呢。”轻烟嗫了口清茶,不着边际地观摩着玉楼的表情,“玉楼是头牌,若要赎身,价码少说也能买下这座不归楼了吧?那人一介布衣,哪里能有这样的能力,玉楼你说,对不对?”
“我……”
“有没有那个能力,是我说了算。”正在玉楼不知何言以对之时,门外忽然闪进一人,那男子眉目分明,气质非凡,一袭红色布衣,乍看平凡无奇,细看之下,那料子却是镶了暗红血色缨络图案的“瑜血锦”,据说这缎子是一奇女子以血所染,艳丽血红,触感如脂,世间罕见。
玉楼是见过世面的人,客人们大官贵族自然少不了,这种珍贵的布料连他都是第一次见到,而轻烟更是傻了眼,若说如烟帝国谁最可能拥有这种珍贵的布料,那便该是如烟帝国的君主了吧?
红衣男子的出现令屋内顿时变得气氛尴尬,轻烟悻悻地抱了琴道别而去,红衣男子径直走向花玉楼,一把扯住他的腕子,双目紧紧锁住他的眸子,仿佛生怕让他再次逃掉一样:
“花玉楼,我买你。”男子说得铿锵有力,容不得他人置辩,“跟我走。”
玉楼的腕子本就细弱,被这男人的力道捏得生疼,但他尽量保持温和的态度:“这位爷,玉楼似乎不曾接待过您这位贵客,敢问……”
“别问那些废话!跟我走!”男人无礼地打断了花玉楼的话,粗鲁地捏了他的腕子就往外走,“我告诉过你,我叫做御、乾、尘!”
玉楼的腕子快要碎掉一般的疼,从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还如此粗鲁地对待他,玉楼固执地挣扎,想要甩开对方的大掌:“御乾尘!你放开我!本公子不乐意跟你走!立刻放开我!”
“你的初夜我买了!如果你现在不跟我走,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御乾尘回过头来大吼一声,定定捏住他的腕子不放。
“啪!”
清脆的响声,屋内的二人都楞住了,这是玉楼第一次甩人耳光,情急之下,力道竟也大得将御乾尘的右脸打出红红的印记。
“我……我、不、走……”玉楼趁机抽回被紧攥的左手,轻轻揉着发红的腕子,一字一顿,说得坚定不移。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买下整个不归楼,我只求你,跟我走……”御乾尘只觉右脸火辣辣地疼,这一辈子,也恐怕只有他甩过自己耳光,这个耳光,也让他清醒冷静了不少,御乾尘的语气开始平稳下来,由强迫为说服。
“我不走……”
“为什么!”御乾尘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在身后摆动,“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我……我不走”从没有人如此对他大呼小叫,玉楼说得坚定,而理由却小声到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我还有空颜……我不能走。”
“呵呵……哈……哈哈哈哈……”御乾尘忽而狂放地大笑起来,眼中盛满了似怒似悲的泪,模糊了视线,“花玉楼,你可知道,我只有三次机会带你逃离,可惜,我已经错过了两次!可笑,可笑啊!我笑这天地,笑这造化!天地无眼!造化弄人!你只知这里还有个空颜,又可知早在之前我就已认识了你?你肯为他留下受这一世之苦,却不肯成全我的良苦用心……哈哈哈哈哈……可笑……哈哈哈……”
“御乾尘,我不管你说些什么,这些我统统听不懂,也不想听懂,请你立刻从这里消失!我不需要谁带我逃走!”
红衣男子笑得肩膀微微颤抖,背影中渗透着谁也不懂的悲恸,这世间的结局,只有他看得破,可是,不可说,不可说……
“既然玉楼他不愿离开,这位爷,请吧。”门外走入一袭白衣的不归云,像是早知这屋内发生的事,伸手做了请的姿势。
御乾尘回头,嘴边扯出一抹悲哀的弧度,花玉楼,如果你知道一切,还会像如今这样拒绝我吗?
花玉楼只手扶额,头痛欲裂,他怎样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至此,他甚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御乾尘一而再地莫名其妙地出现,说一些他根本听不懂的话,什么叫早就相识?什么是逃离尘世?他花玉楼的生生世世,与他御乾尘何干!
门帘被轻轻掀起,步入屋内的,正是一袭蓝衣的念空颜。他立在门口久久没有说话,直到玉楼意识到他的存在:
“你都听到了。”
“……嗯。”虽有片刻的迟疑,但空颜还是承认了躲在门外的事实。
花玉楼忽地起身,用力一甩衣袖,仿佛是压抑已久的盛怒在顷刻爆发,桌上的茶盏哗啦啦全摔到了地上:“你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帮我?我以为,我把你当作知己,知己便会惺惺相惜,便会不离不弃,可是你却给了我最残忍的答案!我以为只要彼此喜欢,就可以用尽所有的力气在一起!只要在一起就好!难道这样都不可以么!”他喊得声嘶力竭,第一次感受到痛彻心扉,自己最在乎的人,却不需要自己。
第一次明明白白看到自己的心,刻着一个人的名字,哪怕有许多过往的误会,哪怕有曾经诸多的互相伤害,可是只要喜欢了,就想要在一起,安安静静地陪在那个人的身边,像空气一样,永远离不开,难道这么简单的愿望也不可以实现吗?
第一次那么渴望一辈子待在这个风花之地,看他陪客笑脸相迎时的嫉妒、看他香肩微露醉酒微醺的心痛、看他抚琴弄诗满堂喝彩的不甘……统统都可以不计较不在乎,因为……因为只要可以待在他的身边就好啊!纵是有不公的造化,他都认了,认了!
“花玉楼,我不想看到你。”念空颜说得平淡,仿若在谈今日的天气,烛光的阴影遮蔽了他的表情,字字冷酷无情,“你应该跟他走,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烛光下的人儿忽而泪如雨下,玉楼冲上前去,细碎的拳头砸在空颜的胸口:“你骗人!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变得这么快!昨天你还笑嘻嘻地跟我说些玩笑话!今天你就那么想让我离开是不是!这样你以后陪客就再没有绊脚石了是不是!没有我你才活得更潇洒自在是不是!所以你巴不得快点来个人给我赎身把我带走是不是!是不是!”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般锋利,亦如雨点一样密集,悉数扎在念空颜的心上,为何他以为的美好,在念空颜看来,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游戏,没有任何意义的云烟。
“……是。”只一个字,短暂,却如晴天霹雳,像是怕玉楼不信一般,复又道,“你是我成为头牌的对手。我要红遍南北、扬名天下,而你,是我的障碍,我的敌人。”
花玉楼,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对他好到掉渣的念空颜,有一天会如此镇定地对他说,他讨厌他。纤长发白的指节紧紧扣着空颜的手臂,用力地摇晃,像是想要将这个梦境晃醒一般:
“空颜!空颜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不是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哪怕你讨厌我,憎恨我,怪我抢你头牌的位子,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只要给我留一个位子,哪怕是小小的一个角落,让我可以每天看到你,知道你过得很好,就足够了……”
空颜立在那里,任由玉楼哭喊,将眼泪浸透他的衣衫:“花玉楼,你听清楚,没有任何事发生。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泪眼摩挲的玉楼怔怔地望着眼前离他越来越远的男子,空颜的面容俊美如斯,可当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的手紧紧攥着的,只有无声无形的空气。
蓝衣如画的男子,带着淡淡幽幽的荷香,飘出他的房门,却停顿了片刻,回身低声道:
“不归楼的头牌,只有可能是我。而你,给我滚出这里。”
这一夜,玉楼只觉,活着与死了,没有什么分别了。人真的是一种恋旧的动物,有了曾经珍惜的那些美好的回忆,紧紧抱在怀里,苦苦支撑着自己活下去,并因此而得到战胜一切的勇气。他答应过空颜,无论如何,人的命,总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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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这个短篇我写的有点拖拉了……
真是对不起各位了……
后面我会写的稍微紧凑一点的。
——古惑,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