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伍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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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玉楼在不知不觉之中个头渐长,那些曾经对他颐指气使的男子们,渐渐变的谨慎而谦和。
很久以前老者留下的香囊,玉楼从不离身,因为答应了等他取回,即便他可能已经老到无法再回来的地步。
已经死了吧?谁知道呢。
亦不知从何时开始,掠香阁改了名字,住进了新的主人,名唤芊宿。
只是玉楼无力再去同任何人交往,独来独往,清净如斯。或许掠香在他心中划下了太深的伤。又或许,是玉楼已经不必再去负责那些琐碎的粗活。
这里夜夜有新人欢唱,却没有人在乎掠香去了哪里,归宿何方,青春易老,他们却只有年轻的时候才算是活着。掠香的骨灰,是玉楼亲手埋在凤仙树下的,时不时仍去浇水,在他的心中,那个精致的院落永远唤作掠香阁。
这一年,玉楼16岁,堪比白莲。
这是不归楼中备童开始接客的年纪,过了今日,他便是这楼中主人的一员。
第一次用铜镜这种东西,里面映出的,是一张美到令人心疼的脸,苍白而脆弱,那么不堪一击,却固执而坚定,无论未来面对什么。
只是没有想到,他的新居却正是那座矗立在“空颜阁”对面,无人居住两年之久的宽大院落。
牌匾不知是何人所写,“花玉楼”三个烫金大字,写得娇若繁花,细看上去,那每一笔下都用刻刀雕刻了精致绝伦的垂丝海棠,只有用心之人才会发现。
会有谁有如此才情和如此心境,晓得他对垂丝海棠的锺爱?玉楼侧首,微微有些头痛,不归楼之中的院落阁楼数不胜数,皆以主人之名加一阁字命名,唯独这幢院落,为了等他的到来,足足空了两年,以他之名挂匾,意为永不改名之意。
四月的清晨还有些微凉,院落之中是他亲手栽培的垂丝海棠,玉楼望望对面的空颜阁,种满了两个月后才会盛放的六月雪,空颜时而站在阁楼的台上,定定的望他俩眼,转身便走入阁中。
彼时的玉楼,刚十六岁的年纪,貌若白莲,清秀儒雅,一袭白衣,暗纹织锦,腰间挂着掠香赠他的坠玉,掠香所有得到过的,没有得到的,都将统统在玉楼身上实现。
玉楼散着步,口中含着空颜赠他的糖果,凉凉的味道。在晨光之中走到了不归楼的门口,早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是怎样的场景,只依稀想着,是个寒冷的飘雪季节。
门外是繁华的大街,不归楼的招牌高高地悬挂在牌楼顶端。门口的两尊石狮子看上去活灵活现,玉楼推开门侧身走出。
街市上本是喧闹一片,却不想皆因玉楼的出现而驻足良久。玉楼有些不习惯,微微蹙了眉,打算转身回去。
“花玉楼!等等!”
玉楼呆住了,楼外怎会有人知晓自己的名字?转过身来,只露了条不大的门缝向外观望。
门外是位红衣男子,从发簪到衣衫都是血红,这倒是给玉楼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男子的面容谈不上多么秀雅,不过倒有一番俊朗和儒雅的气质,深褐色的目光沉稳之中透着坚毅。
玉楼看着那双眸子,看似普通却如此让人心动的目光,深褐色的瞳,令人神往。这样的目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你……我们认识吗?”
玉楼怯怯道,第一次和陌生人讲话,这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我替别人来取回一样东西。”红衣男子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圆形,补充道,“一个香囊。”
门后的人垂首,长卷的睫如展翅的蝴蝶,他伸手自怀中取出香囊,从门缝之中递了过去:
“是这样东西吧?真是寄存了很久呢,可惜没什么味道。”
花玉楼看红衣男子仔细地检查审视着香囊,既然完好无损,谈话便该结束了,就在他准备关上大门的时候,男子突然抓住了门侧,露出了微蹙的剑眉:
“这并非普通的香囊,它的作用不在于芳香,而在于可以吸纳你的魅力,如果没有它,你以为你能够在这不归楼之中全身而退么?”
玉楼瞪大了眼睛,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有越来越多的疯子了。
“花玉楼,你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一件事,任何事,我都会为你做到。”
红衣男子一副认真的表情,看在玉楼眼里,却把他当成了一个玩笑,于是他打了个哈哈,随意笑道:
“你又不欠我什么,为何要为我做事?”
“不要问为什么。”男子有些焦急的样子,用力一推,将大门完全打开。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这就是我拜托你的,你走吧。”玉楼笑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可知今日是你接客之始?你可知终有一天你也将被迫去以肉体向客人承欢?”
红衣男子激动地握紧玉楼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像是要将他从一个混沌的梦境之中唤醒,而玉楼却惊讶于他的直接和露骨,这样的说法是他始料未及的,也着实刺痛了他内心深处,在心底有一个声音嘶喊着:
念空颜,你也是这样过来的,是吗?是吗!
“我要你留下一样东西。”玉楼竭力稳住情绪,他已经习惯了清雅淡定,不能让心绪扰乱他的一切,就算是空颜也不可以。
无论这肮脏的世俗,在怎样一步步蚕食他们的单纯和美好。
红衣男子沉重地点点头,这似乎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留下你的发簪,我很喜欢。”
花玉楼伸手指指男子发间的簪子,如血,细长温润的玉质。
男子怔了许久,缓缓从发间抽下簪子,乌色的长发如飞下的瀑布倾泄腰间,将那血色的发簪迟迟递至玉楼手中:
“你要我做的,仅仅只是这样?”
“这实在是……美丽而决绝的利器。”玉楼望着手中的发簪,那血红忽而令他想到了掠香。
那个曾经红遍倾城南北的佳人,最终以银篦结束了一切。
“你要记得,我叫做御乾尘。”红衣男子在玉楼即将关上门之前,急急说道。
玉楼叹了口气,向男子温柔地道了声谢谢,悄悄合上了门。
御乾尘紧蹙这眉头,立在门外良久。
他在风中喃喃自语,只可惜,再无人能听到:
玉楼,你怎么不懂?这香囊就是为了等到此刻,我能带你全身而退。
如果你要我带你走,带你逃离这个圈套,你就可以逍遥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