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悠又向后挪动了几步，抱着的黑色枕头紧紧攥在胸前，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头，深深地埋入膝中。
    华丽的房间里，一片颓白，唯有雾色氤氲的白色纱幔里，是一张华丽甚至奢艳的黑色大床，上面端坐着一个美丽的男子，他的脸，毫无血色却更显干净无暇，无与伦比——就是那多病多痛身，倾国倾城貌。
    他试探了一步，乔悠就惊恐地挪后一步，依然，不肯抬头。
    他伸出去的手刚刚触到她的衣边——
    “拍！”——
    重重地，用力地，毫不迟疑地甩开。
    “不要过来……”她小声的说，“你现在……不要过来……”
    “你怕我？”他的手依然停在半空。
    她的身体依然还在发抖。
    他固执地再向前一步，她依然蜷缩着身子向后挪一步。
    乔悠深深地埋着，不想看此时苏晨锋薄的唇；不想看此时苏晨疯残的眼；不想看此时苏晨……毫无人性的微笑……
    他靠近，她唯有逃窜。
    过了一阵，她的耳边，听见他说：“我知道你嫌弃我。”
    她猛地抬头，眼睁睁、确确信信地看见他说：“我知道你一直都嫌弃我！”
    嫌弃我吸毒时的丑陋；嫌弃我病残的身体；嫌弃我报复时的灭绝人性；嫌弃我什么没有的可怜……
    在那一刻，乔悠觉得自己非常可耻。
    心，生生被撕开一张血口子——
    这是苏晨啊，这是高高在上的苏晨啊，这是无坚不摧的苏晨啊，乔悠，在究竟做了什么……你究竟把他伤成什么样子……他怎么会有这么低下、哀伤的呼喊？！
    那是永远高昂着头的苏晨啊！
    而现在，他竟然说——嫌弃？！
    他是为了谁才做了那些事的？仅仅是因为他阴狠疯狂的手段，你就可以这样去否定他真真切切为你所做的一切？乔悠，仅仅是因为你自己的害怕，你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他？
    其实最自私的是自己吧，她冷冷嗤笑，自己害怕得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冥冥中是不是因为害怕某一天那一份阴狠也会用到自己身上？乔悠，你真的恶心到这时候都只想着保护自己而已……
    乔悠松开枕头，因为害怕着就不敢靠近，那还有什么资格陪伴呢？
    即使害怕，即使不适，也还是要靠近。
    “苏晨……”她乞求地向他伸出手。
    此时，天暗了下来，房间里夜亮的水晶灯自动点亮。
    苏晨笑了，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像是完成了某种神圣的誓言。他刚才活生生击碎了她正常人的生活，囚锁住她的感情逼迫她睁大眼睛看到他内里的败烂淤泥，然后，陪着他，在黑暗的世界里，沉沦，沉沦……
    他倾身，低下高贵的头，在乔悠右手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像是教堂里的唱诗：“小米，你要记住了，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我生你生，你死我死。”
    他的对面，一双柔美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没有了一贯的躲闪和逃避，她淡淡沉了一口气，似乎将所有的生念慢慢地压下——搅碎——沉淀。
    “苏晨，谢谢你帮我做的那些事。”也像是谈论天气般，“你说的对，该死的人都该死。”
    “当年的事情，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乔悠放松自己，试探地问。
    如果你告诉我，我们绝不会是现在的境地……
    天色已暗，最后一丝夕阳的余光也即将被吞噬，苏晨看了看窗外，走下床，背对着她说：“我憎恨着……当年的弱小。”
    和九年前分离时多么相似的场景啊，那时，他也是背对着她，说：“你对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尽快滚吧。”
    当年的苏晨，到底是用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是啊，他憎恨着自己的弱小，憎恨着当年的耻辱，所以，完美如他，又怎样可能去提起当年的回忆。
    不管现实多么的宽容，对他来说，当年任人摆布的弱小，就是耻辱。他高傲如神祗，并不靠过去的隐情而是用现在的强大来得到自己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比如说乔悠的回归。
    “查克，你打算怎么办？”很明显，苏晨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乔悠一笑：“当然是……一网打尽。”
    他坐在了白色沙发上，身后的白，苍白无力：“哦？”
    “查克和威尔•苏，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带着不容置疑的遵从的力量。
    “你早就算好了查克的忏悔和良心，你知道他会去赎罪，所以，你看着查克像个蠢货一样跳入你的陷阱中来，然后看着他忠心耿耿地在背地里为你做事，利用完了后，你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嘛，将查克和威尔•苏一网打尽。”
    苏晨平静地说着，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这样的乔米，才是同类。
    “嗯……差不多是这样的。”
    两股眼神交汇，竟是如此的相似——无情，狠毒。
    她是故意的，故意在查克面前表现得悲痛欲绝，故意一遍又一遍地提起过去，故意揭开她过往所受的苦难和折磨，是啊，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利用了查克对于过去的忏悔和仅剩的良心，让他从此再也不能释怀，在背地里忠心耿耿地为她做事。
    她算好了他会为了赎罪去做点什么，所以在查克临走时她攥紧查克的衣袖后又松开，好像是放过了查克，其实谁又知道她是趁此植入了追踪和窃听的芯片呢，那个笨蛋，果然马上上钩去找了帮手，让威尔•苏帮忙夺回高也。
    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后，最后他还浑然不觉地卑恭地向她献上高也，这，就是她想要的。
    有些东西，此生注定，无法原谅。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乔悠——为了苏晨，光芒万丈，清冷无情。
    苏晨的身体懒懒地躺着，含笑：“小米，我可不像顾洛予那个蠢货只知道把你藏在他的身后，我要的，是比肩而立。终有一天，你可以站在我的身边，藐视整个世界。”
    你可以飞翔，我就给你翅膀。
    “少爷——”门未关，却响起了敲门声，“凯蒙少爷现在宅子外，要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