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OLL I ELEVEN...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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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洋姐!”
“小洋姐,回来了?”
“小洋姐好早啊!”
光亮的化妆间里,梳妆台前左右各一排的嘴脸,透过两墙镜子的反射在打着招呼,只是,在他们背对着的中间通道走过的某美女,却因为过于心不在焉而没有回应,连一贯的招牌微笑也欠奉,于是,墙镜上便出现了两排形形色色的表情。
走到化妆间的尽头,发现没路可走了,小洋才停了下来,随便在左面的一个空位坐下。
未几,兰丝、化妆师和发型师也尾随而至。
小洋机器地坐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惯性地接受着她们的摆弄,心里想的是上午在梁晨的诊所内,他留给她的难题。
什么难题?
他希望她能原谅他,进而,原谅她爸爸。
对於小洋来说,要原谅梁晨是轻而易举的,因为她知道内情了;可是,要她原谅她爸爸?在他连影儿也没有的情况下?在他连最起码的道歉和忏悔都没有的前提下?这有可能吗?
就算是为了释放自己,就算是为了重过新生,可是,她真的能办得到吗?
“你要解决问题,你要解开心结,就要宽恕他。”梁晨这样说。
于是,从离开高球会后,她一直在想,梁晨的事,和爸爸的事有什么共通之处?在原谅梁晨的基础上,怎么可以进而原谅爸爸?
怎么可以?
根本是两码子的事嘛!
当梁晨从柜子里捧出两箱子寄不出的信,并说出原委时,她已经原谅他了。
其实,也说不上是原谅吧,因为根本不是他的错。
原来当年Brigham夫妇收养梁晨的时候,为了让他以后更能融入他们的生活和他们的文化,认为必须断绝小晨和孤儿院的联系,忘记过去,重过新生,便假借帮他寄信为名,把他所有写给院内朋友的信都收藏起来。起初,可怜的小晨也像小洋一样,每天傻傻地等待邮差叔叔来送信,虽然是一天一天地失望,但他还是坚持每星期写一封信给小洋,自我安慰地想着,可能这小丫头担心着她那些歪歪的大字不好看,所以才不敢写呢,只要他继续写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回信的。
只是,他不知道,没有寄出的信,是不会有回音的。没有他地址的小洋,怎么写信给他呢?
那时的梁晨,终究是个小孩子,没有多想是否有人从中作梗,只是傻傻地写,可以想象,在没有回信的情况下,能写的话就越来越少了,信,也从一星期一封,渐渐变成两星期、三星期、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最后,无声无息地遗落在时间的长河里。
他对小洋的感情,那份单纯、那份守护,也渐渐淡化为梦境的过去式,一幅淹没在记忆大海里的良辰美景。
曾经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他以为她不再需要他了。
从十六岁开始,他不断结交女朋友,感情生活看似很充实,但是,有谁知道,他只是想找回那份感觉、那份美好?
往后十年,梁晨凭着好看的面容、健硕的身形、善解人意的性格和播音员一般的声线,前后交往过几十个女孩子,她们带给他温柔、妩媚、青春、激情,却没有那份简单、那样使他放不下、忍不住要去守护的情怀。
生活,总是欠缺着什么。。。。。。。。。。。。。。
二十六岁那年,梁晨顺利考取博士生资格,但他的养父母,却在同年因遭遇交通意外而双双身故了。
伤心之余,梁晨在整理他们的遗物时,竟然找到了那两箱信件。
记忆里的良辰美景,一下子又汹涌而来了!当年的一切,仿佛还在眼前,美丽如惜。
原来美景从来没有抛弃良辰。
可同时,他不敢相信,他最敬爱的养父母,竟然是亲手埋葬他少年时最纯真的梦的人!
他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情绪,一半是喜悦,一半是怨怼。
在这两种极端的感情冲击下,他崩溃了。
双亲已离世,伤痛以外,被骗的委屈是如此无路可去;而小洋早就失去联络,人海茫茫,要往哪里去找?
就算真的有缘再遇,往日的亲密又是否可以重演?
时机过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迷惘、无助、彷徨、孤寂、失落,梁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悲凉。
虽然修读的是心理学专业,但不代表他不会有负面情绪;或许,就是因为这个专业,他更毫不约束地让自己的感觉释放出来。
有两个月的时间,他足不出户,不接电话,不看电邮,不见访客,每天只吃外卖,一个人躲在家里画油画、吹色士风。
无声无息的两个月过去后,生活,还是必须继续。
他重返校园,一切如常,仿佛所有事物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个世界,始终不曾为谁停滞。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阮教授,即小洋的干爹。
起初,他们互不认识,因为梁晨离开孤儿院时,阮教授还没开始在那里当义工。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们在单独讨论病例时,梁晨说起了小洋的梦游症。
于是,他们说到了孤儿院。
终于,他知道了她的下落,知道了她的近况,她的人格分裂,她的抗拒治疗,还有那每天过着的伪装冷傲的明星生涯,他知道她在独自艰难地走一个人的路。
从那天起,他心里有了打算。刹那间,前面的路,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开始摆脱以往花花公子的生活,专心钻研他的专业,另外,也开始修读中国语文。
他很清楚知道,要回去找小洋的话,专业资格和语文能力,是缺一不可的。
梁晨不是没想过立刻回去找她的,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能帮到她什么?
连阮教授都束手无策的病例,就凭他一个没多少实战经验的博士生资格,他可以做些什么?
不行,和她重聚之前,他必须再努力一些。
他明白,良辰美景要“永远在一起”,就得先忍着霎时的冲动,要是当时就联系上,恐怕他会连博士学位也无法专心完成。而且,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就算她在他面前,以小洋自我封闭的性格,最终也只会是咫尺天涯。
为了抚平内心的渴望,课余时,他会跑去唐人街,搜购小洋的电影、剧集、唱片和演唱会,还会在网上找她的资料,追她的新闻,这样,他会觉得和她接近一些,虽然要一边看一边查字典,还常常熬到三更半夜,但他也乐此不疲。
自那时开始,他再没有空虚的感觉,就算他的身边再没有亲人,再没有女人,只要心里有个她,满满的,便已足够。
兜兜转转,原来他一直追求的,由始至终都在他的心里。
去年,当他三十岁的时候,终于取得了博士学位,本来大学那边留了个肥缺给他的,但他婉拒了下来,更毅然变卖了所有养父母留下来的遗产,回来香港执业,首先就在最多人自杀的天水围开了诊所,免费义诊。
他为自己定立了目标,只要成功协助了三个人格分裂的病人重合人格,肯定他用中文治病也没问题后,就去找小洋。
那个要和他打篮球的病人,就是第三个了。
想不到他还没达成目标,阮教授就找上他了。
他昨晚机乎一夜没睡,连夜把阮教授传真过来的小洋的病历仔细研究,又把那两箱子的信看了又看,还用自我催眠的方式,让自己多次重返小时候的记忆,为的就是希望,第二天看见小洋时,身上能多散发一点往日的气息,让小洋多一份亲切感。
怎料今天一大早,篮球病人来了电话,耽误了他的时间,不过也是塞翁失马,在最后关头,终于成功协助那个病人重合了人格,算是能在见到小洋前达标了。
当然,这么多的内情,他没有全部告诉小洋,只要让她知道他有给她写信就够了。
女人一生,能有一个为自己义无反顾地做着一切事情的男人,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可是,如果有两个呢?
伍小洋此时还不知道,等在她面前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未来。
现在她最关心的,是如何把病治好,要是治得好,一切都有可能,要是治不好,什么也不用说了。
纵然,梁晨的出现,激起了她心底里多少的情绪,消去了她记忆里多少的悲苦,但是,有些根深蒂固的观念,有些根深蒂固的感觉,是不可能一下子就抹掉的。
到底要怎样才能把那个病彻底除去?
梁晨没有说,他今天甚至没有开始替她治疗,他说,他的出现,对她来说冲击已经够大了,不能一下子接受太多,欲速则不达。
所以,他今天只留了功课给她,就是学习宽恕:宽恕梁晨,宽恕他的养父母,宽恕她妈妈,宽恕她爸爸,宽恕她自己。
宽恕。
看来,前面的路,真的还有很长,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