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方的深秋，虽还带着一丝惬意的温暖，但事实上，若有似无的寒冷已经隐藏于其中。
    感觉到对穿过来的凉风，宫宇烁拉高风衣的领，匆匆地走进停车场，找到自己那台银色的保时捷。
    坐进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片刻，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昨晚又喝了个酩酊大醉，先是在和联声通讯老板的饭局上灌了不少，出了饭店又去酒吧续摊，直到夜里两点才被助理小钟送回家，早上醒来已是九点半……
    看了看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shit！又是国宝一枚。拿出粗黑框眼镜戴上，又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宫宇烁发动了引擎，车子如离弦之箭般飞速行驶。
    在连续遇见三个红灯之后，原本就不佳的心情更是阴暗层层。抬头看着车窗外同样阴霾的天空，他有种什么事情要发生的预感，说不清是好是坏。
    半小时后，车子终于驶入了SOVA电子集团的停车场。
    走进公司高层专属的电梯，按下熟悉的18楼，像往常一样细细整理自己的着装，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带着严肃的表情，宫宇烁走入自己的办公室。
    “总裁早！”已经开始一天忙碌的下属们见他走进来，齐声道。
    “你们早。”
    秘书柳西娜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一边递过刚煮好的黑咖啡，一边连珠炮似的汇报：“总裁，今天您的日程是这样的，首先中午11点要与联声通讯继续收购案的谈判，然后是下午3点和下游厂商的会议，再来就是晚上7点的商业酒会。”
    “唔，”宫宇烁接过咖啡，在办公桌前坐下，点点头，“就这些？”
    当初之所以将秘书一职交由柳西娜来担任，就是因为看中她精明干练，毫不拖泥带水的作风。事实也证明这是正确的，她超强的工作能力的确使他省了不少力气，至少她推掉那些无聊饭局的功夫绝对一流。
    柳西娜看着宫宇烁的粗黑框架眼镜，微微一笑。
    又是遮眼圈的平光镜。
    老板昨天又没休息好就是了。眼看收购联声通讯在即，他最近时常奔赴各种重要的饭局和酒会，酒喝了不少，觉却没多睡，不管喝得多醉回家多晚第二天也会坚持来公司，顶着两只黑眼圈戴着起掩饰作用的黑框眼镜，一身笔挺的西装，稍微有些凌乱的黑发，不苟言笑的表情，男人味中带着知性，引得公司里的一群小女生发出花痴的尖叫：“没想到总裁戴黑框眼镜这么帅~~~好有男人味哦！”
    看着老板英气逼人的脸，柳西娜竟然也像情窦初开的少女一般，两眼出了神，双颊浮起朵朵红晕。
    “Cina？”宫宇烁双眼盯着电脑，见她没反应，抬头看了她一眼。
    “啊？哦，对不起，是这样的……八点半的时候，有一位女士来过电话找您。”
    “女士？”宫宇烁剑眉一拧，“哪位女士。”
    “她说她姓叶，住在锦山镇……口气好像很急的样子。”
    心中微微一颤，他立刻收敛了神色，将空了的咖啡杯交给柳西娜，“知道了。Cina，一个小时以内不要让人来打扰我，ok？”
    “明白了。”柳西娜接过杯子，恭敬地将办公室的门带好。
    点起一支烟，宫宇烁呆呆地靠在皮椅上。
    慢慢地从抽屉的角落中翻出一本黑色硬皮笔记本，在夹层中抽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看着上面一串从未拨打过的电话号码，心里感到有些沉重。然而他还是拨通了这个陌生的号码。
    “喂……”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女声，充满无力与沧桑。
    “我是宫宇烁。”
    “啊？少爷！少爷，你爸爸他……他快不行了……他想见你最后一面……不管怎样，他还是你爸爸，就算叶婶求你了，你就过来吧！”叶婶在电话那边嘤嘤地哭了起来。
    放下电话，宫宇烁拿起风衣穿上，匆匆地出了办公室。
    “咦，总裁，您要去哪里啊？！”见他着急的样子，柳西娜追上来。
    “Cina，我有急事，要离开几天，这里的事先让罗佑来处理。”
    “可是……”柳西娜十分疑惑，到底什么事这么急？
    “就这样，有事call我。”“叮”的一声，宫宇烁关上了电梯门。
    ***
    下飞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坐进机场外的出租车，又走了三个小时的高速路，这才到了锦山镇。
    深秋时刻，小镇里的枫叶都红了，只是在夜晚很难辨认出来。镇上的人都很淳朴，一位大叔热情地把宫宇烁带到小镇上唯一的医院，不，应该是卫生所。
    在卫生所的病房里，他终于见到了他的父亲，一个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男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他闭着眼，似乎还在昏迷之中。
    消毒水的味道让宫宇烁不适，鼻腔有种酸楚的味道，眼眶也有些苦涩。
    压抑着胸腔中怆然的感觉，他在病床前轻轻地坐下，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眼眶渐渐红了。
    “少爷！”一个中年妇女提着保温瓶走进来，看见他惊叫起来。
    她穿着朴素的灰色布衣，花白的头发扎在脑后，满是皱纹的脸上带着惊喜的表情：“少爷！谢谢，谢谢……你肯过来，你爸爸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尾音里竟藏着深深的悲哀。
    “他怎么了？”双眼仍盯着床上的人，宫宇烁开口问道。
    “胃癌。”叶婶擦擦眼泪，吸着鼻子将装着汤的保温瓶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宫宇烁双拳握紧，眉心紧皱，“为什么不告诉我？”
    叶婶背着他，双手撑在柜子上，小声地哭了：“你爸爸说什么也不让告诉你……他说宫家的钱他不能要，也没有理由再要……就算死了，也要留个清白的名声，不能让别人看笑话。”
    宫宇烁低下头，沉默地看着床上的男人，他还是和十五年前那样，在乎自己的清誉，在乎别人的看法，为此宁愿放弃豪门女婿的头衔，放弃美好的家庭，放弃美丽的妻子和聪明的儿子，带着一叠书和几件衣服，在一个像今夜一样的深秋夜晚，和家里的女佣一起离开。
    尽管事情已经过了十五年，宫宇烁仍然清楚地记得父亲临走前与母亲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