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陌上少年足风流  第四十六章 血色透明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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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已是黄昏过后。
    虽已至黄昏,天空却依旧有些明亮,不似其他季节那般早暗。但是却也多了一分白天没有的温柔,可以让人心情稍稍平静一些。
    傍晚的天空,已有繁星点点,闪烁不定,安静却又暗涌。
    哗啦,哗啦,有声音夹杂在夏虫的鸣叫声里,仔细听着却是水流的声音,声音不大,只是泛着隐隐约约的慵懒,有些惑人。
    这水声是从一间寝室内传出来的。
    寝室内有人正在沐浴。
    水雾缭绕,微微朦胧,却不是一汪浴池水,只有一个硕大的木桶,确切来讲,水声正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迷蒙的水雾也不是清爽好闻的花香,端的是,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味道有些厚重,却不刺鼻,在软软的雾气里氤氲飘散着,消失在了天窗外。
    得见纤瘦的一人正坐在浴桶内安然地闭着眼,似是很惬意慵懒。白皙的皮肤恍若凝脂,清秀的脸淡淡晕红,嘴角勾起着若有似无的淡笑,微笑里却是浅淡的疏离冷漠。双眸半阖半掩,看不清神情,也看不见那平日里清澈如水的目光。
    何夕舒服地靠在木桶边缘,闻着这浓浓扑鼻的药味儿,似乎只有每日的药浴,才能抑制心悸之痛,不是不发作,而是发作之时少了那些疼痛。
    而她现在想着的是大医官王洵之之所言,要接近持有血玉的宫太后,公主云溪,也就是悠若,是一个关键。
    只是,那日在清音寺得见一面之后,悠若的事儿似乎已经沉静了一些日子,这还是让何夕有些心慰的。至少,悠若还是有幸福的可能。
    那日从清音寺回来之前,无意间听见悠若与宫女拈香的对话,倒是让她很是在意,不知怎样去面对悠若。也许可以装作不知,可是心里明明已经知晓,总是难免尴尬,而自己明里暗里的拒绝终究也是伤人心神的。真真是两难之境。
    悠若是一定要见的,也可以一如往常地见,然而一旦见了悠若,悠若便也成了淌这趟浑水之人,也许原本可以安安稳稳地在这深宫之中过些日子,只是也许在她见了悠若之后,一切都将不会平静。就像如镜的池水,投下石子,注定会荡起涟漪。
    让悠若涉险,她心底隐隐地有着不忍和犹豫。而这不忍和犹豫渐渐地犹如这浓重的药味儿,和着一股股晦涩向她扑来,心,竟愈加沉重了。
    想着想着,何夕心头郁结,她微微皱眉,好看的睫毛也是轻轻颤动着,似是有些不安。
    再者,应该以什么名目去见她呢?
    心里实在烦闷,连着觉得这雾气也不轻盈了,何夕深深地叹了口气,起身,擦拭,着衣,动作没了平日的连贯如行云,稍稍停顿了数次,却也利落。
    穿好衣服,何夕踏出了寝室,走到院子里一个凉亭坐了下来,想是乘着凉,去去心中的烦闷。这院子不在那皇宫高墙之内,是宫里一处延伸出来的地方,供太医馆的医官们住,因离着皇宫较近,也是为了以防不时之需。然,这皇宫延伸的不仅仅只是太医馆这处地方,衍生的还有那明争暗斗、勾心斗角的人心叵测。所以,在宫里,没有一处安生。
    她应不应该去见悠若呢,如果去,那又是怎样的契机?是不是还有其他办法,如果有,那又是什么呢?
    正当何夕烦恼的时候,有一个身影正悄然地向着凉亭走来。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医术不凡的何大夫嘛?”话语间是毫不掩饰的讽刺和不屑,仔细听来却有着深深的不甘和妒意。
    本在深思的何夕被这一句话拉回了心神,待看来人,原来是徐峰,一个此时的眼神里有着和他的话中同样的情绪之人。
    而他的出现,着实让何夕有些诧异,此时的徐峰怎会在此?何夕不解。
    许是何夕满脸的疑惑之色,徐峰走至何夕跟前坐下,有些不满道:“别用这般疑惑的眼神看着我,这里可不是你一个人的太医馆,只许你来,别人就来不得了?你是不是太过得意了?别以为有王太医给你撑腰,你就万事无忧了,可别忘了,这个宫里谁说了算,哼!”
    这个徐峰倒是有趣,何夕未置一词,可这人竟说了一些不沾边际的话,还一脸愤愤不平的样子。
    何夕不禁有些好笑,道:“徐大夫是否对何某有什么误会?似乎何某也没有做了什么事儿惹你不高兴吧?”
    “哼,你心知肚明。”徐峰的声音有些尖锐,很是刺耳。
    轻微皱印染上眉头,何夕暗忖,难道是因为那日在大堂之事,不过也对,那日的确有些口不择言了,忘了这个当事人在场,而王太医也拨了他的面子,实在是给了他一些难堪,现下对自己有些恨意,实属当然之事。不过,这徐峰怎会如此心胸,而宫太后怎会中意这等心胸之人,他实在有些妄为医者。
    复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这徐峰也许就是她可以想到的另一个办法,何夕歉然道:“如若为着上回大堂之事,何夕在此说声抱歉,初来乍到,口不择言,还望徐大夫海涵。”
    在一旁一脸忿然的徐峰乍听这声道歉,着实让他心头一跳,面上些许愕然,这个何夕怎会如此轻易道歉,不过他的脸色还是稍稍缓和了一些,有些讪然。轻哼一声,便就此带过。
    “在下有许多疑问,不知徐大夫是否能帮在下解此疑惑?”
    “你想知道什么?”徐峰戒备地看着何夕。
    何夕笑了笑:“徐大夫不必如此,其实是有关太后的病情。不知徐大夫可否说与何某听听?”
    徐峰不想何夕竟问得如此直接,一时之间却不好接话。
    “徐大夫请勿误会,何某只是对于这个连徐大夫如此出色之人都治愈不了的眼疾有所好奇罢了。”
    “哼,你不必如此给我戴高帽,其实说与你听也无妨,你想知道什么?”话虽如此,徐峰却也是难掩得色,连语气也变得有些傲慢。
    看来这个徐峰头脑似乎并不好使,甚至还有些蠢笨,如此明白的恭维与陷阱,他竟然不知。但还是大意不得,毕竟这个宫里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
    何夕只是面不改色地问道:“太后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许是何夕问得太过直白,徐峰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失明。”声音确实很低,只何夕一人能听见。
    “怎如此严重?”
    “我也不是十分清楚,但是确实已是如此。”
    “听你徐大夫的口气,似乎不太着急呀?是不是已有良策?”何夕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如果已有良策,我也不必在此烦恼了,而今时今日的地位又怎会区区如此?”
    难道是自己错看了他,他似乎也是个有野心的家伙,今夜在此相遇,也许不是巧合。
    何夕试探地问道:“如果在下有一良策,不知徐大夫可愿一试?”
    徐峰好像不太相信何夕,狐疑道:“真的?”话虽如此,眼底却是深藏着算计和得逞。
    果然!清澈的眸中多了一丝了然。
    何夕笑着说道:“嗯,不错。不知徐大夫可知道江湖之中有一神医,行踪却是飘忽?”
    “你说的,可是神医逸笙?他来鄢城了?”徐峰有些激动,如果是神医逸笙的话,也许太后的眼能够复原,这位神医可是个难寻的人物,如果错过此良机,也许就没机会了。
    终究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何夕摇了摇头,有些可惜道:“那倒不是,只是偶然的机会,与这神医有些交情,可不知道他现下里在哪儿悠闲呢。”
    “那着实可惜了。”徐峰听何夕一言,有些失望。
    “的确,他说过很不喜朝堂里的气氛,自由自在才是他毕生所求。不过,他临走前倒是传与我一些医术,其中也不乏与眼疾有关的。”
    “哦?这么巧?”徐峰狐疑道。
    “是呀,就是如此之巧,不信,待我去写个方子给你一看便知。”说着,何夕便进了寝室写了张方子来到徐峰面前,将方子递给他看。
    徐峰接过药方,仔细地看了一遍,果然比之自己的要好上许多,看得出那神医缜密的心思,只是似乎还差一味药引。
    “何某可有欺骗徐大夫?”
    “药方倒是不假,只是效果还未知,而且似乎缺一味药引。没了这药引,这张方子终究是张废纸。”
    “这可没准儿,如果有了这味药引,也许就能解徐大夫你那燃煤之急啦。”
    “如此说来。你是有这药引了?”
    何夕点了点头。
    而看着何夕点头,徐峰一扫方才的失落,很是激动地问道:“在哪儿?药引在哪儿?”眼底满是急切和贪婪之色。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下便是那味药引。”
    “你?”
    “确切来讲,是在下的血液。在下自小就是药人。”
    徐峰有些震惊地看着何夕,药人?这令他有些难以想象。药人,可是难得,自小便要尝百毒,浴百草,毒草毒药一一试过,再者一一解去,周而复始,痛苦非常,全身血液是毒也是千金难求的良药。不死,可谓万幸。这样年轻的白衣少年竟是药人?他有些迷惑了,为何这个何夕要帮自己,他是否有什么目的?
    “怎么,徐大夫不信么?”何夕淡淡道。
    “你有何目的?”徐峰看着何夕道似乎很想将这位白衣少年看透,可是她清澈的眼底,一片坦然。
    “没有,只是在下很喜欢药理,想见识一下神医的药方是否有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罢了。徐大夫若是不信,就当在下没有与你说过此事。”说着,何夕正要将石桌上的药方收入怀中,动作很是小心翼翼,稀罕非常。
    徐峰见状,连忙起身:“别,别,我相信你便是了。只是这药引……”
    “徐大夫不用担心,在下明日陪你一同前去太后的宫里替太后诊治,毕竟这药引必须是新鲜的。若大人还是信不过在下,一切后果自由何某承担。如若成功,徐大夫自然是功不可没了。”何夕说得坦诚,似乎早已将后路留下,毫无破绽。
    可是这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儿,这何夕该不会有其他目的吧?徐峰迟疑,有些犹豫不决。不过,若是成功,加官进爵也不是难事儿,何不赌一把?
    “好,我徐峰就相信你一会。”徐峰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拽着药方的手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期待,还是因为担心。
    话玩,便向何夕告了辞,身影隐没在这已然漆黑的夜色之中。
    何夕轻轻吁了口气,笑意逐渐爬上了唇畔,托着腮,仰望着夏夜的天空,今夜真是晴朗的一夜呀。这将计就计之计果真好用呐!
    ……
    第二天清晨,何夕便随着徐峰来到了太后的凤飞宫。
    进入凤飞宫,便可知这宫太后可谓极尽奢华之能事,雕栏飞檐,精妙绝伦,花草虫鱼,栩栩如生,鼎铛玉石,金碧辉煌,奢侈的摆设物品一样不少,倒是和其他雅致的地方极不相称。何夕看着这一切,眼底深埋着厌恶。
    由内侍领着他们进入宫太后的寝房,内侍见何夕时,也是稍稍愣了一下,便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领着他们走,到了宫太后跟前耳语几句,便又安静地退下了。
    何夕和徐峰跪于地请安,何夕抬眼看了过去,只见一人正躺在床上,帷幔微垂,可见其人罗衣璀粲,瑶碧华琚,应是宫后本人。
    她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手上把玩着一样东西,因着帷幔的关系,那样东西看不清楚,隐隐约约只得见其色,似是一方紫红之物。而因为眼睛已是看不清了,宫太后对着这样东西反复地摸索着什么。
    不过何夕却是知道,那便是血玉。
    大概发觉何夕的眼神,宫太后突然看向了何夕这边,透过帷幔,却是凌厉不减:“徐峰,你身边那位是谁呀?”说着话却起了身,坐于床上,眼神有些涣散浑浊,却依旧冷冽威严。
    可何夕哪管这些,心神已然都在宫太后手中握着的血玉上啦。只见那方体血玉晶莹剔透,似玉非玉,有着玉的质感光泽,却比玉石更加透明,最最重要的是这血玉正如其名,血色剔透,翻转间,其心似有水流莹莹流转,煞是动人。仔细看,可以发现,这血玉的玉璧之上似乎有着精美而奇特的纹路,却是从未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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