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落时后。岁月度人前。
    霍烈从黑暗中走出，抱起哭的几近昏厥的听命。
    “你们走吧。”我知道听命不愿离去，所以只好从霍烈这里寻找突破口。
    “小姐可是知道要发生什么？”霍烈没有回头。
    “陈家大势已去，现在唯一且最大的威胁便是六皇子，流光对上他未必有万全的把握，我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我们无力干涉，保护好自己才是上策。”
    “那你呢？”霍烈的问题短促而尖锐。
    “我？我要同他共生死。霍烈，给听命你所能给的，她失去太多付出亦太多了。如果流光成功，宫廷太平。你们留下已经没有意义。假若流光失败，朝廷易主，你们也是无故受牵连。所以，走吧，去寻一个世外建立你们的桃源。”
    “如你所愿。”霍烈的身影马上就要消失在密室门口时，他站住了。
    “小姐，有宫主在，你不会出事。”
    ……
    听命的事情已安排妥当，我走向羽吉正殿。今天是六皇子班师回朝的日子，得和他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流光，我进来了。”边说边推开门，然后当场愣住。
    这是个什么情况。
    只见流光精致的水蓝色袍服凌乱不堪，柔顺光亮的发丝也落下几缕，脸色通红，眼神凶恶地瞪视地上仰躺的人。
    再转头看看地上。那是个英俊的男子，眉宇立体，眼窝教深。眸色并不纯黑，有点淡淡的琥珀色光芒，一眼看去倒像是异族之人。
    忽然想到什么，我脸色一变。六皇子的母亲乃前拓然族公主，被当做礼物献给了天和皇帝。再联系六皇子今日回朝之说，那眼前之人难道正是他？
    可这种情状真的很让人困惑，轩辕瀚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苦笑地看着流光。却对我视而不见，仿佛眼中除了流光便不再有其他。
    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心里升起。“流光，你这是在干什么？这……又是何人？”
    那人仿佛这才看到我进来，刚刚温柔自然的表情逐渐转凉。
    “流光，你就饶了为兄吧，这不让外人看了笑话去？”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如浓茶般深远凝重。
    “外人？朝烟是我妻子，堂堂贤王妃子，何来外人之说。”流光避开我探索的眼神，低头挥了把不知名的粉末。轩辕瀚海一个撑跃而起，活动下手脚，走向流光搭着他的肩膀笑道：“当初就不该允了你小子去学什么毒，这都用到哥哥我身上了。”
    “你还有脸说……”流光脸色再度涌上玫红，没有再说下去。
    我不喜欢这个人，直觉下他充满了威胁性质，并且他们之间的互动摒除了一切人。我就像是个看客。
    “朝烟，这是六皇子轩辕瀚海，我们兄弟之间无拘束，你也不必客气了。”流光扔开六皇子的胳膊，走过来拉住我笑道。
    “朝烟有礼了。”我福了福身。
    他挥了挥手算是免了虚礼。“我军中还有些事宜有待商榷，便不再这里逗留了，晚上父皇设宴，咱们兄弟定要不醉不归！”语必就大步离开。
    我看着轩辕瀚海的背影，若有所思。
    “对了，你来找我所为何事？”流光目送他离去后转身问我。
    “我将听命霍烈遣走了。”我随意坐在旁边的躺椅上，回答。
    “你……在担心吗？”
    “原本并不担心”我抬起头看向他。“可是现在确实担心。你和六皇子的关系很好？”
    他面色复杂。“原本是很好的，只是几年前然妃猝然去世，六哥性情大变请奏出征前往边疆戍守。关系便冷了下来。”
    “今日是个什么情况？”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我正在房中看书。六哥忽然闯入，估计是因为久居边疆染上了寰夷的一些风俗，见面抱住了我作势就将脸蹭了过来。我大惊，挣扎不过就撒了把软骨粉。”
    我眼中寒芒一闪。“他的这般举动，只是为了表示亲热？”
    “我也希望是。”流光满脸的苦涩一览无余。“如果他不是带了兵器且身上充满杀机的话。”
    “这只是试探，没有人敢公然在羽吉殿杀人，就算他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六皇子。我想，你撒下的也不只是软骨粉这么简单吧？”
    他如同孩童般得意的一笑。“那是自然。学毒的目的就是暗算，又不是什么神医谁留得下慈悲心肠。软骨粉经我加工早已成了慢性蚀骨。”
    神医二字仿佛牵动了某个历经久远的记忆，印象中一袭白衣，明明满眼忧伤却如太阳般和煦的男子渐渐清晰。
    林沐风，他和流光就是两个极端。一个身在隐逸世家，温顺有度善良谦逊。一个身在天朝皇族，勾心斗角举步维艰。一个悬壶济世布药救人，一个研毒用毒陷害暗算。
    我或许是个并不安于一角的人，我也确然不是个舍己为人的人，所以在这样需要突破的时段邂逅了流光，顺理成章。却在并不需要安逸的时段偶遇了沐风，徒留神伤。
    忽然手臂一阵疼痛，我抬头便看到流光不安的眼神。“朝烟，你在想什么？”
    我笑笑。“没什么，觉得你做的很好，高兴之余就恍了下神。”
    不是心虚，也没必要刻意隐瞒。只是不愿流光心烦亦不愿林家受累。毕竟我和那个人，已经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你答应过的，永远不会离开我。”他却不容我敷衍，拼命想寻一个答案。我忽然就难过起来，这样优秀的男子深爱着我，自己还有什么好游移徘徊的呢？让他伤心才是我的罪过吧。至于其他，不过是过客尔，今生有林沐风如此朋友知己亦是幸运，这样的关系泾渭分明无从纠结。
    我的心豁然开朗。坚定地看着流光：“是的，我们不分开。”
    ……
    入夜，天和为欢迎远征大将轩辕瀚海举朝欢庆。
    宫内一片灯火通明，下人们嬉笑着端来美酒佳肴，私下讨论哪位公主耀眼哪位皇子炫目。大臣们举杯笑谈最近的趣事轶闻决口不提政治。
    我嫁入皇家数月有余，也终于有幸见到了传说已久的天和轩辕皇帝。那是位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眼神是所有帝王共通的睥睨与目空。
    我上前随同所有的皇子妃拜谒后，安静坐在旁边，皇帝自始至终都是那样一副表情看不出喜乐，探不出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