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誉端着酒杯站在原地，周围熙攘的人群似乎跟他毫无关系。他直直地望着大厅里的一个角落，目光停留在那个男人身上，执着得不愿意离去。
    “戚先生。”
    戚誉这才回过身。面前是个看起来比自己稍微年轻一点的年轻男子。戚誉并不认识他。
    “戚先生，你好。我叫何黎。是欲翔公司的经理。”何黎微微一笑，伸出手。
    戚誉一愣，欲翔公司？他不禁又看了看角落里的那个男人，又回头看了看何黎。
    “戚先生？”
    戚誉有些犹豫地伸出手。
    “我听说戚先生刚从外面回来，学的一身本事。如果您想一展身手，我们公司愿意提供平台。”
    戚誉更加疑惑。这么直白的招聘他还真是第一次见识。昨天他才刚下飞机，今天就被姑妈拖来参加什么城市商业论坛聚会。起初他还一身不愿意。商业论坛关他什么事情，他一个学工科的，要参加也应该是学术论坛。但姑妈说了一句话，他立刻就不再言语。
    “我听说你那个姓高的，是同学吧？好像也去。”
    高旭。
    只是想起这个名字，戚誉就觉得胸口闷得慌。但他还是压抑不住涌出的思念，或者只能说是想见他的欲望。于是他就站在了现在的位置上。
    现在的高旭已然不是当年那个为了跑业务连饭都顾不上吃的小老板。现在的他的一举一动、言行谈吐无不显示着他事业的成功。他的笑容比起当初更加的无可挑剔，想必说起话来也是让人无机可乘。
    “戚先生，这是我的名片。如果您有什么要帮忙的，请尽管联系我。”眼前的何黎恭敬地递上自己的名片，举止恰到好处。
    戚誉双手接过，道：“谢谢你。如果我考虑好了一定会和你联系。”
    何黎笑了笑，说了些客套话便走开了。
    怎么会这么巧呢？戚誉呆呆地看着名片——欲翔。说起来这个名字还是他起的，今天居然真的变成了个有注册有员工有业务的真正的公司。一切从无到有，想起来都有些神奇。
    戚誉有些茫然地扫视了一下宴会厅，忽然发现姑妈正远远地对他点头，旁边正站着何黎。戚誉有些明白了。但姑妈只知道他与高旭曾经是好到穿一条裤子的朋友，却不知道现在他们俩已经成了陌路。而这一切，说到底都是他戚誉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初他没有那么冲动。可惜没有如果。
    整个聚会上，除了姑妈、何黎以及多年未见的高旭，戚誉没有认得的人。他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人。多年的实验室经历让他习惯了一个人窝着鼓捣自己的东西。戚誉慢慢地向高旭的方向移动，幻想着他是否能发现自己。
    七年了，他没有任何把握，高旭是否还能认得出自己，即使认出了，他又愿不愿意与他说话。
    高旭和人说着话，一抬眼就看见了那个从宴会一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人。那人穿得很普通，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混进来的记者。他从一开始就远远地看着自己，那种目光让人一旦发觉就无法再忽略。现在他居然慢慢地朝自己这边挪了过来，还时不时看看周围，生怕被发现的样子。高旭心里不禁好笑。
    高旭和旁边的人打了招呼便朝戚誉走过去。商业聚会是无聊的，既然发现了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不上前看看呢。
    戚誉每移动一截就停下来吃点东西。他也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怕人发现？这里没什么人认得他。非要解释不可，只能说他有些紧张。
    戚誉正低着头咬下一片西瓜，肩头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这位先生……”
    戚誉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这声音他多年来忆起过多少回，不论是梦里还是现实里。即便他不出声，仅仅是他的手搭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戚誉都觉得自己能够辨识出来，是凭的什么他说不上来。七年的分离，很多东西早就不在了，有些东西却在以为丢失后在这一刻被唤醒。原来有一种情绪早已经成了生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被深深地刻在心上。
    有些窘迫地回过身，戚誉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是什么样的扭曲表情，只是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僵硬无比。
    “这位先生，你……没事儿吧？”高旭看着戚誉有些古怪的表情不禁一愣。难道是吓到他了？自己也没做什么吧。
    眼见着面前的男人表情简直可以用千变万化来形容，高旭一面觉着奇怪一面更加有了兴趣。
    戚誉憋了半天终于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高旭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台词，他笑了笑，说：“我看你面生的很，之前应该没有来过这里吧？”
    戚誉对于高旭的话很是惊讶。从高旭称呼他“先生”的时候他的脑子就彻底转不动了。他没认出来自己？不太可能。就算一开始没认出来，现在说上几句也应该有些印象了吧。还是他根本不愿意与自己相认？那又何必跑过来假惺惺地跟自己套话。
    高旭见戚誉不答话便又说：“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想互相认识一下。这里是我的名片，我叫高旭。”
    戚誉怔怔地盯着递到他面前的名片，又抬头看了看满脸真诚模样的高旭，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高旭你实在欺人太甚。不认我就算了，何必跟我来这套！我戚誉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我也没好过。我是走了，但从来就没有走出过你的阴影！
    高旭看着眼前不知为何忽然变得不友好的男人，他的脸都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高旭前思后想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正在莫名其妙中，手中的名片一把被戚誉夺过。
    戚誉紧紧地攥着名片，呼吸有些不稳地狠狠地瞪着高旭。
    “你行！你够狠！”戚誉低声恨道。这种场合他总不能和高旭大打出手。
    高旭更加费解：“哎？”
    气呼呼的男人喘着气转身大步离去，丢下高旭一个人云里雾里的不知所以。
    戚誉愤愤地就此离开会场，一路走着越想越气越想越伤心。这七年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那么罪人一样的寝食不安，连睡觉做梦都会经常被惊醒，梦里满是那个时候的高旭。还担心高旭会出什么事情，会过得不好，现在看来完全是自己一个人白痴似的一厢情愿。高旭居然就跟从来不认识他似的。
    夜风吹过，鼻头冻得冰凉，嗅不出熟悉的味道，这个城市这个年代都是陌生的。戚誉立起领子，手插进口袋里，瑟缩着往回走。触碰到放在口袋里的名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黎的邀请，高旭的陌生，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戚誉更加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