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唐戚把玩着酒杯，用余光打量着一旁不安静不语的糜絮，猜不透他的心思。
    究竟糜絮是知道她呢，还是不知道她？
    “我曾经追逐着一个人的身影……越是靠近却越离得远。”唐戚放下酒杯轻轻一叹，“你可还记得那个在神庙外，大喊你名字的女子？”
    糜絮正视唐戚，微微带笑，轻启双唇，“我在等你。”
    我在等你。
    唐戚一愣，猛地起身，袖子扫过桌面，挥落了酒杯，发出清亮而刺耳的响声。
    杯子碎了。
    人也惊了。
    唐戚背对着糜絮双手握拳，强迫自己镇定，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认识祭洛祭冥吧？”久久等不到回答，唐戚抿紧了唇转身，愣了。
    珠帘被掀开，碰触在一起清脆悦耳。唐戚抬头正好看到探身而进的易良垣。
    “你怎么在这？”唐戚盯着易良垣脱口而出，糜絮的突然消失和眼前忽然而至的人都让她震惊。
    易良垣与唐戚对视的一瞬间震住，呆站着再迈不开脚步。
    “小姐别生气。”秋喜快步到唐戚身边扯了扯她的手，暗示道，“这位是郧京三少，易公子。秋喜跟丢了小姐，得易公子帮忙才能找到这儿。”秋喜说完朝唐戚递了个眼神，这才让唐戚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认识易良垣的卫姵苏，而不是这个新身体。
    “有劳易公子送回婢女，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公子海涵。”面对唐戚盈盈一礼，易良垣强压着心中的抑郁，扯开嘴角回予一笑。
    “小姐言重了…在下与秋喜姑娘也算认识。”易良垣说着舒展了眉梢，“不知如何称呼小姐？”
    “我——”
    “小姐！”秋喜急急出声打断，一脸担忧，“出门时，老爷不是有交代么？”
    “这个……”
    “是菩修唐突了。”易良垣看着为难的主仆二人，一时之间不能看个透彻，只好循环渐进，一步一步来。
    “若不是家父有言在先……易公子不要介意，唤我一声七七便可。”唐戚一边圆着秋喜瞎掰出来的话，缓和气氛，一边与秋喜使眼色。忽略了易良垣在听到她对自己称呼时，一瞬间的表情僵滞。
    “公子？”
    “抱歉，小姐的芳名让菩修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唐戚苦笑。
    “是秋喜之前的主子。”
    “这么说来，七七也听秋喜提起过苏小姐，只可惜……对不起。”唐戚低头不语，明明说的是自己，眼前的人也是熟悉的，可是不得不客气地敷衍着，竟是说不出悲哀。
    “七姑娘不必自责。”
    “是啊是啊，小姐虽然已经走了，可是她依旧活在我们心中。”秋喜抓着唐戚的手，泪光闪闪。
    “傻孩子……”唐戚哽咽着拭掉秋喜的眼泪，想着自己当时的行为真的很任性，伤害了这些真心爱着她的人。
    易良垣默不作声，看着唐戚主仆二人上演的这场戏。思索着卫姵苏的贴身丫鬟什么时候跟她这般熟悉了……还有，究竟她是真不认识他了，还是在故弄玄虚！对于失策一次便够了。莫要期待还会有这等幸运让你再逃一次！易良垣冷眼旁观，心中已有计量。
    为了不让易良垣起疑，唐戚为刚才的举动向他做了解释。她担心被看出什么苗头，却不知道真正让易良垣起疑的是她这个新身体。
    “七姑娘的性子和苏小姐有八九分相似，也难怪秋喜亲近你，这便是所谓的缘分吧。”
    “对对对，所以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我们相识相知，可见是真的有缘啊！”唐戚笑眯了眼，看来“缘分”二字对她很受用。
    “小姐又说秋喜不明白的话了。”秋喜埋怨着，“可是秋喜喜欢这样的小姐。”
    这样直白而单纯的心思如何不让唐戚感动，真想一把抱住秋喜撒撒娇，在她怀里蹭上一蹭。只是碍于有外人在，她不得不收敛，只给了秋喜甜甜的笑容。
    “对了，小姐，糜絮公子怎么没跟你在一起？”若是这里只有秋喜那还好说，可偏偏还有一个拿眼询问她的易良垣，这叫她怎么说……
    “小姐！”秋喜拉住唐戚，让她避过地上杯子的碎片，责备道，“小姐也太粗心了。”唐戚傻笑，紧接着被秋喜打击，“怎么连一个杯子都拿不好……对了，糜絮公子不是陪你上来的吗？”
    “呃，他被流云叫去了。”
    “听说庭院有设宴，小姐，我们也过去吧。”
    “恩，也好……易公子若有事，可以先行。”唐戚委婉地拒绝同行。可惜人家不领情。
    “无妨，一起走吧。”
    秋喜深知唐戚心思，见她留恋饭桌的眼神，便将茶水边的点心全装了起来，等待时机交给唐戚。
    醉华楼的庭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舞台搭建在中央，周围规律地分布了二十来张宴桌。场内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才子，有佳人。易良垣本就是侧目的焦点，再加上唐戚这个陪衬，便更惹人注目了。
    唐戚拒绝了易良垣的邀请，带着秋喜留在了普通席，也就是庭院中的宴席上。她抬首看着舞台对面二楼上的易良垣，这般场景像是要与那个夜晚重叠在一起。唐戚撇过头，不愿再去想。
    很多时候，想得越多，便会冒出许多的如果假设出来……可这世上没有如果。如果如果。只会让人在痛苦中挣扎而更加痛苦罢了。
    四周环顾，就算唐戚再怎么努力也寻觅不了那个她愿用尽所有回眸来换与他擦肩而过的人。在喧闹中，她才明白，其实一切都不重要，现在的她唯一想要的只是能静静地看着他便好。
    糜絮是她抓不住的云彩……才发现，比起现在，曾经的自己已经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