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池春水几条鱼
    “空禅大师。”秋喜瞧了瞧自家小姐，一身素色浅绿衫的唐戚，面色不善。有些怒吼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您这话未免有妖言惑众之嫌。”
    “阿弥陀佛。”体态微胖，慈眉善目的归原寺主持空禅，低吟一声，闭目不语。“秋喜，出去。”
    “可是小姐……”秋喜跺跺脚，见唐戚眼里的凝重，咬牙出了空禅待客的出云斋。
    待秋喜走后，唐戚并没有急着询问空禅说的“天机”。她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一点，唐戚一直都很明白。若不是自己糊里糊涂遇到了祭冥，在地府走了一遭，怎么会莫名其妙借尸还魂，来这异界时空替人续命…只是，有一点她很好奇。
    “大师说，我不属于这…那么，依大师所言，我属于哪呢？”唐戚把香炉上的视线移到了空禅圆圆的脸上。那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唐戚，而这里她也不是真正的卫姵苏，那么她属于哪？
    祭天？对于这个，她陌生的不止名字，还有作为他而存在的一切。她究竟是不是他？这也是唐戚一直在纠结的问题。
    “…躯囊化尘，魂之所向。”空禅睁开眼，用洞察一切的眼神锁住唐戚的目光，“女施主看到了什么？”
    唐戚微微发愣。如果换做别人，她一定会开玩笑说，她看到了眼屎。可是，空禅大师的眼静得如同黑夜，清澈而不见一丝杂尘，仿若一面窥照世人心态的明镜，由不得你一丝轻浮与亵渎。
    “看到了我自己。”唐戚呐呐开口，复又摇摇头。大师这么问自有他的用意，戚的回答，是她最真实的想打法。却又觉得这样的回答，恐怕空禅大师觉得自己的敷衍，又说，“除了自己，我看不到别的。”
    空禅拂袖而笑，对唐戚道，“你若看到别的，老衲可要伤脑筋了…不必多虑，你既然在老衲的眼里看到了自己，那么你便是你了。”
    唐戚听得糊涂，一时之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能疑惑地盯着空禅看看，希望他能为自己解惑。
    “施主是否觉得心口有些痛？”唐戚莫名其妙地摇摇头，下意识地伸手抚在胸口，“不觉得啊。”话才刚落，脸色徒然一变，急迫地在自己脖子上摸索了一番后，颓然僵硬：那块用与祭冥联络的玉坠，不翼而飞。
    “前世因，后世果。本与你无关的，你既然选择了就要承担…不属于凡尘的事物，消失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何必纠结于此。”唐戚听空禅一番洞悉一切的话语，眼睛豁地一亮，目光牢牢地锁定空禅大师的每一个神情变化。她突然有种感觉，眼前的和尚知道太多，自己的过去、现在，及未来，无一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是神仙吗？”
    “哈哈……”唐戚憨直的表情逗乐了空禅大师，唐戚见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像极了弥勒佛，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只是空禅大师的耳垂没有弥勒佛的那般厚长罢了。
    “你真的是神仙！？”唐戚的眼里的光彩“噌噌”又亮了几分。毕竟逛过了地府，没见着阎王也见过了鬼差不是，现在又遇到了神仙，她不兴奋才怪。
    “肉体凡胎，不敢称神论仙。”浇了一盆冷水的唐戚，对空禅大师身份猜疑的兴致少了不少。空禅见她暗淡下去的目光挣扎一番，又明亮起来。
    “大师，将您能告知我的，都告知我吧。”说完，唐戚狡黠一笑，“我来自地府，不属天机，没有不可泄露的，大师可别匡我。”
    空禅大师笑而不语，直视她的目光叫人不可忽视。
    “我是来还债的，可是寻不了要找的人。”唐戚抬手摸了摸平时玉坠悬挂的地方，如今空空荡荡。联系不了祭冥，怎么去找要找的人，怎么完成得了祭冥要她完成的任务。她想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大师能为我指点一二吗？”
    “你在老衲的眼里看到的是你自己吗？”唐戚虽有狐疑，不知道空禅想要表达什么，却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大师……”空禅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出了出云斋。唐戚跟着他去了归原寺的后山。
    一汪清池水，隐匿在灌木丛中。
    “你看见了什么？”空禅大师立于池边，微笑着看向唐戚。后者低头瞟了一眼，自然天成的池子，清澈见底。大约两三米长宽，余光扫到几尾游鱼。
    “水和鱼。”唐戚有些憋闷，答得讪讪。她本是想看空禅恼她，却意外地看到空禅大师慈眉善目地对她点了点头，微笑的样子，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一样。
    “您到底要不要告诉我啊？”唐戚哀声叫到，空禅大师找了一块临池的平石，盘膝，倚树而坐。
    “既来之则安之，莫急。莫急。”
    “你——”唐戚被空禅大师悠哉的态度堵得没话说，泄气道，“算了。”转身便要离开。
    “因果循环，万物皆有定数……不必太过执着，该来的，不会错。不该来的，也是缘分。”只是这缘分是情缘还是孽缘…不好说，不好说啊。空禅睁开眼，看了看又折回来的唐戚，指了指池泉，继续说道，“你看那池中的鱼，游得自在…若是离了池水，会如何？”
    “鱼生来活在水中，离开了水自然活不成了。”唐戚盯着池中一尾金红色的鱼发呆，又听到空禅大师的声音传进耳朵。
    “你好比这汪池水，这些鱼儿依附着你而生存，你可要好生眷顾着…若失去了你，他们也活不了多久。”
    唐戚震惊之余，根本不可能在空禅大师的眼里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出家人不打诳语，她既怀疑又不得不信。
    “你是注定要回来的。”
    “什么意思？”难道祭冥骗了她么？
    “冥冥中早已注定。你去吧，鱼儿们需要你，你离了他们也不过一潭死水。走吧。”空禅大师说完便不再开口了。
    倚树闭目，像是睡着了。
    唐戚在池边逗留了一会儿，寻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出云居。远远的她就见一白袍男子在出云斋前向她招手，等她到了又不见其人，恍惚间嫣红一抹带走了所有颜色，只剩黑暗一片。
    “小姐，您总算醒了。”唐戚眨了眨眼，才看清了眼前一脸担忧的人，是秋喜。
    “我……”唐戚支起身子，寺庙中特有的香火味冲淡了她的迷茫。“我们还在归原寺么？”
    “恩……小姐，孔小姐已经走了。”秋喜的表情有些古怪，磨蹭了半天才开口。“她说对不起您…小姐，您怎么会突然晕倒？而且……”而且还衣衫不整，是不是那个疯男人欺负您了？
    见唐戚面色不善，秋喜不敢问，只能在心里想想。当她得知她家小姐晕倒后，从偏殿赶来，小姐已被安置在了禅房之中，红衣已经脱掉，里衣领口微开，显得有些凌乱。她本想询问孔矢语，却见她脸色苍白，比榻上昏迷的唐戚还要虚弱几分，就
    打消了念头。
    她还记得孔小姐悲戚的神情，还有她让她代替她对小姐说对不起时的怪异。
    “空禅大师在哪？”现在的唐戚还有些混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抓着秋喜的手急急问道。
    “师父已经圆寂了。”
    “圆寂了？”唐戚看向小沙弥，“不可能，刚才我还和他在一起，怎么会……”唐戚的声音在小沙弥和秋喜惊恐、怀疑的眼神里隐匿。
    “施主，这是师父圆寂时让路清转交于你的。”
    接过路清小沙弥递过来的书信，唐戚迟疑了下，展开。寥寥数语，却让唐戚哭笑不得。秋喜拾起唐戚手中滑落的信，匆匆瞥见其中几字。
    一池春水几条鱼…一池春水几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