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沉醉不知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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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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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清寂。
无际的黑幕笼罩世间,广袤的天河横越而过,绚烂无垠。
殿中红烛映光,随着清风而舞,剪影落在长长的白墙上,时明时灭。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依靠在旁人身上,绕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那些面带惧色的舞/女们。
门外“轰”地一声巨响,乐声戛然而止,伶人舞/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害怕,四处逃散。侍卫叩门而入,低头道:“王,上京失守,敌军已是兵临城下。”
旁人身子一震,而后握紧了我的手。我侧首看向他,道:“王。”
他笑着用另一只手轻拍我的肩,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沉沦与堕落。我微微挑眉,将手中酒杯抛开,离了他的怀抱,深深作揖后浅笑道:“瑶馥为我王舞。”
翩然旋舞,眼前的景色逐渐模糊,仿佛可以看见那名白衣男子,朗日清风下衣袂飞扬,笑颜温润如水,俊逸得宛如云之君子。
“王,此番南楚军一路长驱直入,定是蓄谋已久,要灭我赵国啊!现下实非寻欢作乐之际,请随末将撤离!”跪在殿前的侍卫再次开口,嗓音就像桑法寺那口古钟的重音一样沉闷。
“这……”为难地看了看我,倚在塌上的人犹豫了。
我轻笑着走回原位,伸手拽着他那明黄的衣袖,故作娇嗔道:“王,您都不看,瑶馥不舞也罢。”言毕,转身就往外头走。
赶忙起身抓住我的衣角,那人讨好地笑:“爱妃莫气,孤看着,看着。”
我仰起头,眼中波光流转,正待要开口,只觉眼前一花,一股暖意覆上手背,再次抬眼,是那无比熟悉的如玉脸庞,黑眸之中波澜不惊,就如同他的声音那么平淡,他说:“你怎如此不知度时。”
我笑靥如花地答道:“得友如天下第一公子,瑶馥何须再费那劳什子心思。”
姬朔不置可否,话锋一转:“想是在外面玩久了,心都野了罢。”
“这花花世界,确实让瑶馥有些沉醉了。”我笑看着姬朔,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
他皱眉,一把抓过我的手,凤眸中染上了几分薄怒。我欲抽手,却被他拉得更紧,只得无奈地放弃挣扎,静静等待下文。姬朔垂眼凝视着我,欲要说出口的话语终是化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轻溢出口。
转头看向那惊慌失措,蜷缩在墙角不停发抖的王,我的嘴角扬起一个满是嘲讽的笑意,离了姬朔从一旁软榻的几案上取下一只杯子,灌满了清酒后慢步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将酒杯递上,他却没有伸手来接。
不久前还贵为九五之尊的人,此刻却落得如此地步,是否该笑命运的多桀?
突然闻得“哐当”一声,铁质剑鞘随之落地,紧接着一个灰色身影急速向我冲来,他双眼通红,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妖妃,纳命来!”
我耸耸肩,再次丢开手上的酒杯,眼看着那无色的清酒泼了王一身,却毫未动容,我依旧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闪,冰冷异常的剑瞬间横在眼前,银色月光从外面透进来,光点落在剑锋,我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见剑身上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容,娇柔如昔,却丑陋更甚。
身后人嗤笑出声,亦夹杂着无尽的愤恨:“妖妃,就由你给赵国陪葬吧!”言语间,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滚烫的鲜血从喉头一点一滴地流出。
“放开她!”姬朔怒喝一声,精致的五官略显扭曲,目光凌厉得吓人。
感觉到身后人的身子明显一僵,我微微向后仰起头,迅速以手肘击打他的腹部,同时另一手挡在剑刃与自己的颈部之间,看准时机握住剑身,顺势向前一掌劈向他的手腕,长剑应声落地,先前随姬朔一同进来的护卫赶紧上前抓住了那人。
几不可闻的叹息声在耳畔响起,忽然身子被扳过,下颚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抬起,对上那深沉不见底的黑眸,我竟一时间有些失神。他说:“瑶馥,不要再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我,好吗?”
我抿唇,故作无知地笑道:“无论是公子朔还是景侯的名号,瑶馥可都招惹不起,遑论惩罚呢?”
姬朔皱眉:“不许再乱想。”话音未落,他伸手将我拥入怀中,低声呢喃道,“瑶馥,为何你就是不愿释怀。”
我怔了怔,随后低下头,死死咬着下唇,脑海中思绪紊乱,半晌,盈盈笑意才再次浮现,我抬起头看着姬朔,道:“不知阿姐过的可好?”
他略微一愣,脸上闪过一抹尴尬的神情,沉吟片刻,才低声答道:“瑶光她……很好。”
苦涩随即在心下蔓延开来,脸上神色却是一如既往地毫不在意:“如此,便好。”
清冷明月悬挂在空中,月光倾斜而下,撒入人间,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一切看起来如梦如幻。我抱着双膝坐在大殿前的白玉阶上,遥望向远方延伸的夜空,一时间思绪奔涌如潮。
当今天下主五分,南楚,东晋,西赵,北燕,中淳,古人云: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便是映照了现世之局,岂是一个乱字了得。四处祸乱纷起,战事更是层出不穷,早已是满目疮痍的情势,却鲜少有人会为此抽身瓜分天下的争权夺势之战,以致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五国之中,南楚与中淳实力相当同居首位,其下一次是北燕、东晋,以西赵为末。如今赵国千年功绩毁于一旦,自此纳入南楚版图之中,无疑是将其推上了风口浪尖,势必又要引起另一场浩然大波。
翌日,楚国的车驾便浩浩荡荡地入城了。父王乘坐的华丽车辗位于行军的正中,前有四匹白马拖行,左右两旁亦有八名骑兵护送,百姓们恭敬地立于过道两侧,迎接他们的新一任君上。
此时前殿的白玉阶沐浴着金色的光泽,看起来是如此地夺目,我与姬朔沿铺着红锦的石阶而上,在王座前跪下,我可以清晰地看见父王眼中的笑意与疼惜,他挥了挥手,内侍随即上前,打开手中那明黄长卷,高声道:“景侯姬朔,公主瑶馥接旨——。”
无意于圣旨,我的视线竟在不知不觉间转向了身旁的姬朔。两年不见他的脸上早已褪去了当年的青涩,他的侧颜轮廓清晰,剑眉斜入鬓角,好看的凤目低垂着,长长的睫毛间闪动着点点阳光,高/挺的鼻梁下,薄唇扬起若有若无的笑意,煞是好看。
我看着他出了神,鼻腔内竟涌起一股酸涩,仿佛下一刻就会有泪水滚落。好在内侍快速念完了圣旨,我与姬朔三叩首后,他退到了一旁,而我则是走到父王身侧站定,静静地看着臣服在下的子民,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结束了繁复的仪式,父王将姬朔招入内殿,正当我想要离开时,却听得他说:“瑶馥,你也随寡人来。”
父王在龙案前坐下,而后转向姬朔,面带和蔼笑意地问道:“先前你说战事未了无意成家,如今赵国已成为我囊中之物,你与瑶光的婚事,也该落定了罢。”
闻言,我不禁一颤,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姬朔单膝跪下,抱拳沉声道:“多谢君上,可方历大战,无论是将士们还是百姓都已经疲惫不堪,都需要时间调整,更何况接收新城,百废待兴,姬朔不愿以个人之乐而忘国家之忧。”
话音刚落,父王大怒拍案而起,指着姬朔骂道:“寡人的女儿就这么让你不待见?寡人待你如亲子,欲将最好的一切都交予你手,可你为何总是要忤逆寡人的意思?”
我三两步走到姬朔身边跪下,一手轻拽他的衣角,垂首大声道:“景侯只是一时未理清思绪,还请父王息怒!”心不住地噔噔乱跳,同时另一种刺痛无可抑制地蔓延开来,在面对死亡时都不曾有过的惧意,竟在此刻溢满心头。
“哼”父王一甩袖,坐回了原位,怒视了姬朔良久,才一挥手道:“寡人今日是知会你,并不是与你协商。不论你愿意与否,瑶光你是娶定了!不属于你的也勿要再继续痴恋!待回了郢城,寡人要一个满意的答案!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