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风云变幻。
    昨日还高高在上的君王，只一夜便成为阶下之囚，那张因嗜血而扭曲的笑脸，睡梦之中便被抹去。千般的算计，毁于一旦，由云端跌落地狱的帝王，必将为他累累的罪行赎罪。
    在夜色的掩护下，苻法带人攻入宫中，与苻坚里应外合将还在睡梦中的苻生擒获，废为越王，然后将其处死。在最短的时间内，兄弟两人接管了这座象征权势的庞大的宫殿，顷刻之间，江山已然易主，天地骤然翻覆。
    “启禀王爷，宫中诸人吾等已经全数控制住，越王余孽已在肃清之中。”
    御书房内，苻坚坐于上位，静静地听着手下将领的汇报战果，并不言语，只用左手手指似有节奏般轻轻敲打着桌面。陶然还在花园之中，虽然他已暗中调派侍卫前往保护，但是心中依然有小小的慌乱，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你们做得很好。”
    苻法代替苻坚对着跪在桌前的将领挥了挥手，“尔等三日之内必须肃清宫中余孽，十日之内肃清越王翼下残余。”
    “领命。”
    将领们听命地起身，对着苻坚兄弟一拜，恭敬地退出书房。门，被轻轻关上，而后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看着失神的苻坚，苻法暗暗叹了口气，做了十多年兄弟，苻坚的心思他还是明白的。缓缓起身，他走近苻坚，伸手轻拍他的左肩，淡淡开口：“永固，担心就去看看吧，这里，有我。”
    “永则……”苻坚失神的双眸瞬间拾回一抹光亮，他知道在这局势还不稳定的时候走神，对一个首领来说是多么失职的事情，然而他却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那一抹焦虑。他想要立刻去到陶然身边，确定她是否安好，是否在他的羽翼之下安然无恙。
    “去吧，现在我若是不放开你，还配做你兄弟吗？”苻法一脸温暖的笑意，这是对兄弟最好的成全。“现在越王已经伏诛，难道你觉得我无力胜任这些善后工作么？”
    “我尽快回来。”苻坚用力握了一下苻法的双肩，转身向门的方向走去，这是他的承诺，他绝不会将兄弟一个人丢在战场。
    然而，苻坚还未行几步，御书房那两扇精美的雕花木门就被人从外向里猛力推开，一个高大的人影冲向苻坚，那速度之快，非常人可以比拟。
    “说！离儿在哪儿？”微乱的发，有些不整的衣衫，还有一双因焦急而略带狂乱的眼睛，他竟然是王猛。
    没有防备的苻坚被王猛抓个正着，领口处被王猛紧紧揪住，狂乱的双眸对上那双狭长的眸子，虽然不敬，但他却无法对一个同样将陶然放在心底的男人生出怒火。
    “景略兄，切莫慌乱，永固此时也正欲前往陶姑娘所在之处。”王猛的怒火夹杂着焦虑，思想行为早已不受理智的束缚，苻法唯恐他做出无法收场的举动，即刻上前想要安抚王猛的情绪。
    “你让离儿离开你身边？”这皇宫之中，危机重重，他竟然放离儿一人？“我当初居然相信你能保离儿周全？”
    王猛的慌乱，苻坚自是看在眼底，看着领口处那双青筋迸裂的双手，他的心中又增添了一丝悔意与愧疚。
    “景略兄，暂且不要太过焦虑，我早已派遣侍卫高手前往青桐身边护卫，青桐现在应该是安全的。”苻坚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无法使慌乱的王猛平静下来，因为现在连他自己心中的那小小的慌乱也无法压制，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见到陶然。
    “我要见到离儿，即刻！”
    当两个情绪焦躁的男人来到那布满侍卫的花园之时，陶然的身影早已不见，留下的是一地的惨烈。
    青石地上，躺着的是几个身着深蓝布衣的男子，那是苻坚派来保护陶然的侍卫，他们的身体上都布满伤口，血不断地从伤口中溢出，为深蓝的外衫染上了暗沉的色彩。他们在冰冷的地面挣扎着，面部表情扭曲，似乎十分痛苦。
    “王爷，不久前，这里似乎发生过一场恶斗。”
    苻坚对属下的禀告充耳不闻，只是缓步走近园中一棵高大的梧桐，眼前浮现临走之时，陶然嘴角那抹逞强的笑。她说他不该在这里等着别人为他拿下这座宫殿，他在心中许诺亲手拿下宫殿之后，一定来接她回去。此刻，他的耳边似乎还回响着她虚弱低沉的声音，“王爷，你放心，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但是，现在她在哪里？他来寻她，却失去了她的踪迹，只留下粗壮的树干上那一丝暗红的印记。
    青桐……
    突然，一记重拳袭上他的脸颊，他并不躲闪，任由那拳头亲吻他的皮肤，然而，在他鼻尖前一寸的地方，拳头停了下来，半晌，终于颓然地松开、放下。
    “离儿，为什么要让我再失去你一次？为什么？”此时，王猛那双原本狂乱的双眸已经失去了光亮，被蒙蒙的灰全然占据，陶然的失踪让这个原本淡然的男子彻底崩溃了。“你说过你会代替离儿陪着我的，你说过的，你永远是我一个人的离儿，你为什么要食言？离儿，你现在到底在哪里……”
    王猛口中一直絮絮地叨念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话，高大的身子颓然倾倒，靠上那棵陶然最后依靠的梧桐。在场所有人无不被他对陶然的情谊打动，在他们看来，陶然有如此一个重视她的兄长，是何等的幸运，只有苻坚，那双狭长的眸子里心痛中透着了然，他一直知道，这是一个和他有同样心情的男人，只是比他更加可悲。
    他挥手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只剩他和王猛留在这棵梧桐树旁，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那抹暗沉的印记，他会将青桐找回来，就算是……尸体，他也绝不让她流落在外。
    这一夜，大秦的天变了，残暴的帝王终于跌落地狱，它将迎来一位真正英明的君主；这一夜，这两个男人的天也变了，地覆天翻，仿佛还在昨日，却已失去心中那抹最重要的影子；这一夜，陶然的世界更是全然颠覆，注定了，情感的漩涡，历史的纠缠，她是真的逃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