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夜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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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是一种玄妙的东西,常言道:千里因缘一线牵,正是这个道理。
    六月入宫,如今已然八月十五。时光轻轻走过,静得无声无息。
    佳节悄然而来,步履轻盈不染尘埃。待人反应过来时,已是人将思归月将圆。荧荧光华闪现在天际,好一轮明月!
    中秋时节,满地黄花。只闻宫中仙乐至,不闻离人悲叹情。
    藏书阁的中秋宴,摆在了那屋顶的凉台之上。桌上物品虽少,却是样样俱全。
    清酒,菊花,小菜,还有不可或缺的月饼。
    “小含,想家么?”方公公望着手里还剩一半的月饼,幽幽一叹。
    “……”白含微微低下头,借自额际垂落的刘海儿将情感掩起。
    “你和晴依都这么小就离开家来到这深宫之中,肯定是十分思念亲人的吧。”
    “……”白含只是默默的望着杯中清酒,不言不语。
    想家……谁能不想家呢?可是一念及家中事物,那人的脸总是不由自主得浮了上来。那张本就有些清俊的面容不知出落成怎么样了,那人精湛的琴艺是否又有长进……不知那人,还记不记得自己……
    方公公望着眼前一个贞静一个开朗的俨然已经像是自己女儿般的姑娘,又是一声长叹,道:“你们想听听我的经历么?”
    叶晴依比较是少女心性,好奇心很快压过了想家的悲伤,脑袋便上下不停的用力点了点,道:“想啊!这么长时间还没听您提起过呢。”
    白含却恍若未觉,一心一意得在心中搜寻着关于顾昭远的记忆,回忆一点一滴涌来,她已经没有心力去顾及外界发生的一切。
    方公公苍老的声音开始了幽静的叙述。
    “我是个孤儿,从小无父无母的养育我的那家人姓方,我便也跟着姓了。那家人没有孩子,待我就像至亲,从小让我念书,教我做人。”
    “十岁那年,我的养父母相继死于疟疾,我更是无依无靠,时常在街边游荡。有一天饿极了昏倒在路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被人贩子捉了去,二十年辗转了不知多少地方,最后卖到了京城。”
    “人贩子把我买给一家官宦人家做了下人。虽然清苦,主人却也不苛待下人。只可惜没过几年,那家主人牵涉进了刑案,被灭了九族。所有下人便收入了宫廷贬为奴仆。”
    “我还记得那一日的刑场……阴风阵阵,凄凄惨惨,满地都是红色的,血都流成了小溪……”
    叶晴依听的入神,连手上的半块月饼掉地上了都没有感觉。
    方公公安静得叙述,苍老的脸上一双眸子神光涣散,沉浸在自身的回忆里。
    这时候,不远处却隐然传来一阵泠泠的琴音。这一缕清越的古琴之音,透过重重天幕的遮蔽,袭向四方。那音色之清亮,虽大珠小珠落玉盘亦不能形容,比之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尚有过之而无不及,直把暗淡的天幕都映亮了几分。
    白含侧耳一听,只觉得那琴声似曾相识,却又似陌生,再听之下,琴声却已经停了。于是疑惑的问:“这是哪里来的琴声?”
    方公公“嗯”了一声,神思依旧在天外飞驰,声音也随之飘忽不定:“年年中秋,皇上均要设宴太极殿中款待宫中各妃子命妇,现在想来是那盛宴之上的乐声……对了,听教坊的乐官说是新来了一名琴师琴技甚好,应该是他在弹吧。”
    白含听了,刚想再问时,却又听见那琴声传来。这次并没有了其他乐器,只闻琴声泠泠然响彻穹宵,清雅绝俗。白含细细的听着,忽然间怔怔地道:“这《彩云追月》,确实弹的很好。”说完这一句,便仰起头,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对面的方公公本来兀自沉在回忆中,却被白含这一串动作惊得回过神来。他疑惑的望着忽然言行失常的白含,略略有些担心的神色。心下计较着要想点办法打探清楚这弹琴的人到底是何来头,能令向来宠辱不惊的白含有这样失态的举动。
    远处,灯火通明的太极殿中。
    经过一夜纵饮的皇帝显然已经有几分醉意,搂着身旁的贵妃的手有些不规不矩。他眯着一双眼睛打量着台下弹琴的男子。
    只见他跪坐在琴台旁,一袭白衣铺开覆在地上,长发用寻常的样式挽起,一张脸上两道斜飞的剑眉有几分英气,偏白的肌肤在晕黄的灯光下散发着别样的魅力。修长有力的十指拂在琴弦上,双目低垂,整个人被面部刚硬的线条衬托得有几分冷峻。
    一曲终了。
    “你……叫什么名字?”皇帝醉醺醺的开口问道。
    “回皇上,微臣叶昭远。”弹罢琴的男子俯身跪在阶下,声音清亮,不卑不亢的回答。
    “叶昭远?你和叶乐官是什么关系?”沉吟了一会儿,皇帝再次开口问道。
    说起这叶乐官,宫内是无人不鄙夷之。此人惯会奉承,谄媚功力之深世所罕见,又极善察言观色,皇帝平日对他多有信任。偏偏此人虽人品不佳,治乐却又有所造诣。故虽众人对其多有不齿,但也不愿多言,毕竟也只是个小小的司乐官罢了。
    “回皇上,微臣蒙叶乐官不弃,收为义子,故易姓为叶。”这话说的极其平淡,即无谄媚之意,亦无不平之感,似乎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一般。
    “嗯!叶乐官很有眼光,你的琴声朕很喜欢,朕要重赏你!”皇帝大醉之下兴致大好,也不曾察觉叶昭远的怪异之处。
    “谢皇上。”三拜之后起身,不同于义父叶绍的谄媚嘴脸,叶昭远漠然侍立一旁,像是对皇帝的重金赏赐完全不感兴趣。
    琴声在继续,宫中的盛宴在继续。
    然而从这一刻起,命运的巨轮便缓缓开始了转动。这便是所谓命数。命数一定,无论如何都会按照既定的航道走下去,无谓的反抗只会凸显出人类力量的地位和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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