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卷三】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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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
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后来了。
曲聆水想。
在往后一生漫长的时光里,凤流殇已经变成了他最多的回忆来源。
好的,坏的,悲怮的,喜悦的。
不论是哪一种,都深深沁入骨髓,难以磨灭。
他还是会记得,当时天水湖面漫天倾泻的月光,洒了彼此满袖满衣。
那样的风华,当今也只有他一人。
可这人开口必破坏这种美感,可以毫不犹豫正大光明的调笑不羁。
世人皆道凤陵王风流成性,可曾是假?
月下萤,大好湖光山色潋滟其中。
红衣人回过头来,忽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来:“小聆可见过唐皇后。”-
他疑惑,却只道:“皇后远在深宫,自然不是轻易见得。”
“那便好。”-
“……?”曲聆水看着他,等待下文。
狐狸却万分认真:“以后也不要见了。”-
闻言,他挑眉。
凤流殇,你以为我一定要听你的?-
狐狸的笑容却是宠溺的,“本王自是为了小聆好。”
凤陵王爷斜挑的眉眼深邃幽然,月下流光千转。
忽然一叹:“小聆啊……”
挑眉:“何事?”
借兵于北越换取解药,三年前助他达成心愿。一次又一次。
狐狸对他有情。
那么他呢?
这么多年来——
“小聆,可曾爱过本王?”
狐狸爱语无数,可这是他第一次说爱。他从不缺宠妾美姬,可至今未娶。-
曲聆水。-
你以为,他等的是谁?-
岂能不知!
白衣公子寞然,复阖上那双瞳眸,眉心纠结:“凤流殇,你明知——”
不语,便能相知。相伴,一同经历。
这些都能做到。
可偏偏,他不是红颜他也不是风流才子。
凤流殇等,却无下文。才知道,原来苦涩也可以在唇上化为弧度。
明知……什么?他哀哀一叹:“小聆若不肯说,本王这辈子都不会知道。”
曲聆水心下微叹。
可自梨园初遇那天起,他便看到了他日后乱世为龙。如一柄利器,终有一天要撕碎这江山如画的乱世锋芒。
而他却独独是,放不下这浮世喧哗。纵是不信命如他,却还记得那日光华洒了一地人影叠沓,那场阴谋之前的偶然相遇。
这是否是,宿命?
少年公子低垂的眼睫下,让人看不分明。
“岘山别宫时本王便明白了。”狐狸眉眼微弯,带着七分认真三分邪魅:“本王敬你爱你。”
雍县时,那个被刻意遗忘的夜晚。
[这世间红粉万千,可本王只要你一个。]
“小聆中了噬心之毒,本王又何尝不受迷心之苦?”
“舍不得,放不得,伤不得。却也——”
“得不得。”
“天水湖,又叫三生湖。在此立誓,必牵绊三生。”
他狭长的眼蓦地一深。“本王在此立誓,此生——”
“独心倾君。”
他眉宇幽柔,望着那人邪肆的眉眼。
他眸光深沉如火:“若是此生之后,本王便是绑也要将你绑在身边。”
看罢。
他予他的,便是这么出乎意料惊世骇俗。
白衣的公子眉目恬淡,忽微仰起头阖了双眸子。
月光斑驳在如玉的颊上,因为压抑呼出的气息而混乱。最终,被轻颤的羽睫毫不留情地切割开来。
睁眼的同时,那双温润瞳眸也变得强硬起来。紧抿成线的唇,始终冷艳。
翻涌的情绪被一丝不苟的镇压下来,他不咸不淡的在那样的告白爱语之后追问了一句:凤王爷,做人怎可皮厚若此?
红衣的王者一笑,理所当然:本王这叫坦诚!本王若是爱一个人,便决计不能一辈子埋在心底。
那样的自信。
他不得不好奇: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能如何本王又怎会知道?”狐狸眉眼微弯,一派无辜。但又微微正色:“但坦若不知便不是本王的风格。况且本王对小聆,此情天地可感,日月同昭。
既是天地日月同鉴,沧海桑田同证。如此——
为何要藏!
饶是人道才绝惊艳如曲聆水,愣是被这一句噎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然后,他终是阖了眼。
低低一叹。
年少时都以为那是当时不甘趋于下风的玩笑话,却原来,是在伪装中彼此试探。
因为我们彼此都自私的害怕处于下风,所以便不断退缩,等待先爱上的那人输的一塌糊涂。
他给他的,都是最深刻,刻入骨血的记忆。
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雪衣公子唇角忽勾。
哈!枉笑痴儿。
凤陵王走在前头,宽袖之下的手掌看起来温暖至极。
他忽然疾走几步,伸手拉住了他的手。
那种微然的阻力使得凤流殇微微一顿,掌间被冰凉的指节攀附上的奇异触感。
凤陵王讶然的看着那白衣皓雪的人,凤眼流光。
人,永远无法抑制自己对希望的憧憬。
他在等。
等三个字。
然而,曲聆水却只是看着他。目光静楚的,让人不忍去探究其中。
忽的。
便松开了手。
半月之后。
边疆来报,驻边守军与越军陷入苦战,战况一度僵化。
而失踪多时的摄政王便在此时,再度离奇归来。
与此同时,凤陵郡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凤陵王忽勃然大怒,王府之中一派风雨欲来之势。
“你们好大的胆子!”
随着一声厉喝,书房内的二人已经完全能感受到伴随此而来的强盛怒气。
焦蒙从未见过自己的主子这般模样,低着头不知作何辩解。许久却没有听见声音,不由抬头看去。
却正巧对上凤陵王似笑非笑:“也便是说,你们统统都知道了,只有本王一人还蒙在鼓里?!”
“王爷,这、这个……”被这么一看,顿时支支吾吾起来。
凤陵王冷哼:“怎么?二十军棍把你打哑了么?!”
被这么一提醒,身上的伤口似乎就疼了起来。擅离职守是他不对,公子走了王爷生气他也能理解。可是,焦蒙不认为自己有错。
那是公子自己要走,更何况有个陆老爹帮着,他焦晓蒙拦得住么!
正要不知悔改欲开口,袖子却一紧。
转头,陆薄奚忽然出声:“王爷,人是我放出去的,和焦副将没有任何关系。而眼下,还有事等着您定夺。”
“……”鬼才信!
这破事你们谁也逃不了干系!
那双狐眼笑的时候邪魅生情,而如今微眯起却是危险意味十足。
正要开口,厅外却传来一阵躁动人声。
三人出得厅堂,却见内侍打扮的众人已等候多时。
为首的凤陵狐狸自然认得,早先先帝时期就服侍帝王的刘公公算的上是两朝的元老。处事圆滑,也贪了不少财物,属于典型的奸猾小人。
只见这刘公公下巴仰的老高,细着一把嗓子道:“金牌令箭在此,凤陵王听旨——”
广袖一震,凤陵王不卑不亢:“臣在。”
刘喜手中的金牌令箭看的狐狸王爷挑了挑眉,待到知明其意,不由冷哼。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一日一道金牌令箭催他回京面圣,果然等不及了么。
刘喜看着俊美王爷面上的不郁,面露得色:“王爷,随小人走一趟罢?”
凤陵王却不理会,只道:“来人,安排刘公公先行歇息。”
言罢,转身就似要走。
“欸——?”刘喜一惊,急于上前阻拦:“王爷这是何意?”
然后年轻俊美的王侯回头的一眼却令他遍体生寒。
“刘公公,请安心休息。皇上那儿,本王自会有个交代。”
“这——!”刘喜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旁的副将拦下。
“刘公公,请!”
“你!哼!”刘喜气的不轻,这种情况却也只能撂下狠话:“即是如此,皇上若是怪罪下来,便请凤陵王自行担着吧!”
陆薄奚一直跟在自家王爷身后。
犹豫了许久,还是开口:“王爷……”
凤陵王看了他一眼:何事?
他不得不问:“已经第三日了,王爷当真要去么?”
可此去有多凶险,便是焦蒙这样的傻子都知道。
然而,他家的主子却只是静静望向窗外。就在陆薄奚以为他没有开口的欲望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小奚,你说本王能不去么?”
那双斜挑肆魅的凤眼里的,却是哀伤。
陆薄奚一愣,忽然想起那日树下白衣倾华的的俊美公子来。
忽的,就明白了。
一场濒于破灭的繁华,两颗沉浮于世的微尘。
凤流殇终究是日后的乱世锋芒。
而曲聆水不知道。
那三个字,他从未开口说过的。
终究,变成了一生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