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卷一】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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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水啊,你一贯是个聪明的孩子。亦是朕最钟爱的...臣子。五日后的围猎,朕,希望你明白朕的意思。】
那日,帝王是如此对他说的。
【恕聆水愚昧,不知圣上何意。】他却答得极是淡然,眉宇间不掺一点神色。细瘦的指间,执了一杯清酒。酒气蒸腾模糊了他的脸,月华之下更不似真实。
【连聆水都自称愚,那么世间便无智者可言了!】帝王淡笑,也只在那时详和的表情仿佛只是个慈蔼的老父。言罢,崇明尴尬地干咳了两声:【那日,绮容亦会前去。】
月华之下,他凭栏而坐。如水月华,衬得白衣的少年人更是清冷。
帝王的话语犹言在耳:【近日来朕的身子不太好,想这宫中也该办场喜事热闹热闹了。这事本也是聆璃极力促成的,想来聆水也不会辜负她一片美意吧?】
送至唇边的瓷杯一滞,却听他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臣明白了。】
帝王致命的欣赏,必须用某样东西来束缚住。权势、地位、金钱、亦或者是女人?层层如锁,直到心安。
比方说宇文绮容。帝王的女儿,大湘唯一的公主。如斯骄傲尊贵的公主,自然也只有曲聆水这样的男子才配得起。
曲聆水这样的男子,看似无情实际一旦背负了什么责任,是断断放不下的。他无情,只因为他太多情了。因此,帝王毫不犹豫地决定让自己的女儿成为他的另一把锁。
甚至于曲聆璃,帝王的别有用意也远比爱宠来的多。
清贵无瑕的少年垂首敛目,细长的指尖摩娑着白瓷杯壁。
他怎会不知帝王是何用意?又怎会不知她是何用意?只道是,亲耳听到内心的痛苦远比想象来得大。
她恨他,她说曲家的人这辈子决不原谅!
曲聆水看着白瓷杯底沉淀的一点褐色,舌尖不觉苦色漫延。
而后,他终于等到了帝王的下文:【凤流殇,此人…不得不防。】
这方是,帝王与他密谈的重点。
崇明,终于要连自己的侄儿都不放了么?
夜愈深沉,小楼之上由敞开的轩窗中灌入的夜风凄怆呜咽。
他仰头饮尽了杯中残液,喉间顿时腾起一股灼热感。然而那清冷的容颜,却并未因此而染上丝毫热度。
清冷月华只映得少年颊如冷玉,瞳若深潭。
“公子,夜深露重您休息罢?”毫无意外的肩头上又多了件外套,顿时抵住了寒夜的冷意。
曲聆水不动声色的拢紧身上的外套,突然道:“下次,不用把药放在酒里了。放桌上便好,我不会忘的。”
“是。”
曲聆水突然转身直视对方的脸,或者说那只是一个铁制的面具。但那双眸子,却是亮得惊人。身形虽高大,却不免显青涩得让人辨不出年纪。
许久,他轻且淡的问了一句:“你现在后悔吗?”
黑衣人徒然一惊,开口才发现竟是处于变声期的少年:“不,界错不后悔!”
他淡笑:“那便是曾经后悔过了?”
“不!界错从不悔!”黑衣人急道。少年尖细的嗓音里,混合了变声期属于成年男子才有的厚重:“若不是您的话,界错早已不知尸埋何处!”
“可我总在想……”他细瘦的指抚着杯壁,口气一如清酒般淡漠:“某些时候也许活着不比死了好。”
闻言黑衣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忙跪到地上扣头不止:“不!您千万不能这么想!您是这天下第一人,肩负大湘的将来!界错死不足惜,可您不一样!您是天下人的公子!”
他是…天下人的?他不是自己的?
他摊了手心看,纹理细碎。
这手、这足、这身子……无一不是听他使唤。
他怎么,就不是自己的了呢。
曲聆水突然失笑。
蜿蜒而曲折的命理线旁枝细碎,正是命途多桀。到了掌心,竟是戛然而断!师父曾说,他命里多难一生坎坷。且应了这命理,纵是他师父鱼玄机也只参透了一半的天命。
那时鱼玄机摸着花白胡子,连连叹气:明明命里劫数难改,偏却是肩负大稷之人啊。
啊,是了。是他的命。
他的命,不是他的。
竟是如此讽刺!
他默默收了掌心:“罢了,界错你想太多了。忘了公子方才说的罢。”
闻言界错方敢立起身来,只是表情仍兀自惊疑不定:“公子...那,五日后的围猎您当真去得?您的身子...”
正努力地试图寻找更适当的措辞,界错一抬头却见那清隽的少年人只是轻摆了摆手。
“公子?”
“界错,我们有客人到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小楼闲庭的草木丛中传来一阵衣料悉倏声。
今夜,果真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