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表
余长贵（贵）    卫凤宝（卫）
余长生（生）    余长秀（秀）
周杏元（周）    余武庸（庸）
余武珍（珍）    余听琴（听）
余抚琴（抚）    余海英（海）
第一幕    得宝
[黄昏，残阳如血，余家大院。西墙石榴飞溅，余长贵穿一身半旧的绸衫，躺在摇椅上神志呆滞，旁边一张四方凳，茗着一陶壶老君眉。卫凤宝坐在一旁剥豆角。余海英在南院花栏边溜狗。花栏上摆了四大盘月月红。周杏元在北沿廊下编草席子，嘴里哼着越戏。忽然，黄狗把南院花栏的一盆月月红打翻在地，八根金条砸了出来。]  
海    （大吃一惊）妈，来看，全是金条！  
周    （跑了过去，捡起一根金条，发了疯似的）金条，金条？怎么会有金条的？天哪，要发财了，我要发财了。  
贵    （傻傻的，半真半笑）嘘！小声些，我埋的！  
卫    （放下手中的蚕豆，不由得一怔）何时埋的？我怎么不知道呢？你又犯病说胡话了？  
周    （一口气把栏上余下的三盆花砸个粉碎，没见着金条，失望）还有呢？就这八根了么？（快步走到余长贵面前，逼着他）还有呢？你好好想想呀？都说你手上有些金银，还有埋哪了？光就这八根么？  
卫    （拦住周杏元）你这样子，又要把他逼疯的！  
周    （推开卫凤宝，冲着余长贵）快想啊，还有都藏在哪了？  
贵    （傻笑）嘿嘿，我不告诉你。还有我埋在石榴树底下了，我不告诉你。  
周    （朝堂屋喊）武庸，武庸，拿钉耙铁锨来，快点，别磨磨蹭蹭。  
庸    （拿着钉耙铁锨上）你又要作什么啊？  
周    少废话，没你的事。把西墙角那棵石榴树挖了。快动手。  
庸    （一行挥锄，一行唠叨）好端端的，砍什么树啊？  
周    （冲过去帮忙）没吃饭是不是？扭扭捏捏的。  
贵    小心些，好多宝贝呢，别挖坏了。  
周    （放慢手脚，小心翼翼）你再细想想，还有藏哪了？  
卫    哪来这么些金银家伙？  
周    （挖了一丈多深，没见着金银）都哪去了呢？（跑过去拉着余长贵来看）还有呢，都上哪去了呢？  
贵    我不告诉你，孩子他妈，不要告诉她，还有我埋在那棵苹果李下面呢？不要让她知道。  
周    （跑到李树下，朝着余武庸）快过来帮手，海英去把大门锁上，别让人进来。（海英下）  
卫    你信你爹胡说，他脑子糊涂，你们也脑子糊涂？这么好的树全挖死了，罪过。  
周    （兴奋不已）挖到了，挖到了，呀，发了。要发了。武庸，快拿箱子来，快拿箱子来，全藏起来。（武庸下，和海英扛个大木箱上）  
卫    （走过去）我瞧瞧呢？  
周    （挡住）等清洗了再瞧。海英，不许说出去，家里有这么多宝贝，连你大姐二姐也不能告诉，省得你姐夫们来借钱。  
庸    爹爹藏了这么多金银。妈你来看，这金镯子上有你的名字呢！  
周    （一把夺过去）混说什么？哪有什么名字。（藏进了箱子）妈一把年纪了，又不要戴什么金和银了。有我们养老呢。  
卫    （想看又不敢）有多少啊？  
庸    好多呢，十一个金戒指呢，还有一个金菩萨……  
周    多嘴。你数得清么？快抬进去。  
贵    还有金香炉呢，挖到没有？（大笑）哈哈，哈哈，快藏起来，快藏起来。  
庸    都抬不动了。  
周    用些劲，快抬我们房里去。  
卫    我又不抢你们这些，要防着我。  
周    理了再给你看也不迟。头发都花白了，你指望这些东西戴，也不怕人家嘴碎笑话么？（庸、周、海抬箱子下，卫搀贵下，第一幕完）  
第二幕    夺宝
[四天后清早，堂屋内。卫凤宝给余长贵在喂早饭，周杏元、余武庸、余海英围坐在八仙台自吃，黄狗在门外汪汪不息。]  
周    嘿嘿，嘿嘿，妈，跟您商量个事呢！  
卫    （回过头）啥事啊？  
周    昨天我去南城楼替公公的病算了一卦，那刘半仙说是：兔子见龙不长久冲的。我回来一细想，你是属龙的，偏偏老爹是属兔的，正好对冲。我道为何公公这些年来一日不如一日，疯疯癫癫的，原来应在这上面。我向刘半仙讨了个解救的办法，他说只有你老搬出去住才能躲过这是非。我擅自作了主，已叫了武珍来今天接你过去住，我每年贴她一百元赡养费。你也可以去给她衬个帮手，又帮了爹爹养病，岂不两便。  
卫    你爹爹已是这副模样，我怎么走得开呢？你寻思我会夺你的金银，你大可放心，我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即便有些积蓄，我腿一伸，眼一闭，也是你们的。  
周    谁会说这样的话呢？只是让你出去住住，躲过这场灾祸，等爹爹把病养好了，还是要你回来操持这个家。  
庸    （不解地）如何我妈会克爹爹了？都五十年的夫妻了，你听刘半仙混说。上回你说那刘瞎子是真神附体，带听琴去祛病，吃了她的虎狼药，这倒好，生生把足月大的胎儿给打了下来，亏你还会相信她。  
周    （打断他）你懂些什么？偏要到一发不可收拾了你才甘心？爹是你爹，我倒五劲起了六劲请神救他，你横亘在头里捣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卫    （心痛儿子）也罢，那你好生照顾爹爹，我去武珍那儿住。  
周    就是嘛，等家里安生了，再接你回来。（余武庸不忍心，端着碗下，余武珍上）  
珍    （围在余长贵身前）妈，爹爹的病可好些了。嫂嫂让我来接你家住，你赶紧收拾收拾，这就走。  
周    （虚情假意地）姑娘可吃过了。锅里还有一口泡饭，没吃就将就吃了。  
珍    嫂嫂不必客气了。我吃了再来的。我想问一句嫂嫂，娘我带走了，可爹爹谁来照顾呢？  
周    这不由我嘛！我还会不经心。  
珍    （笑道）你倒是经心，可千万别再逼着爹爹了。这么些金银，照例我们余家人都有的份，嫂嫂独占了，再一脚把老母亲也推给我，怕分了这家当。十个诸葛亮也敌不过嫂嫂一个脑筋啊！  
周    这算什么话？老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要有利可图了，就余家人余家人，我嫁给你哥哥三十几年了，拉扯了三个孩子，我不是余家人么？  
卫    少说一句罢，我这就跟武珍走。  
贵    （站起身）你要上哪去？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周    （拉住余长贵，哄住）你不走，我给你煲莲子羹去。（周搀贵下）  
珍    妈，这么些金银，你就让她一个人独吞？哥也真是，三拳打不出一个闷屁，怕老婆怕成这样。  
卫    （哭）谁叫自己的儿子不中用呢？让老婆把持着。也怪不着你哥，这么些金银，有你的份，有你长生叔叔的份，还有你姑姑的份，全被她锁起来了。  
珍    我窜掇叔叔找她闹去。这个败家精。  
卫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走吧。她怕我拿了这些金银要紧把我赶了走，全想独吞。  
周    （偷听，边骂边上）你们母女俩别在背后说我闲话！真真有其母必有其女。嘴上不想这些金银，横竖背地里算计。这是祖上留下来的东西，你女儿家早已出了嫁，要是早年发现，或许还可以挑两件给你作陪嫁，现如今不能，我也是替你们余家守着，别散了财气。  
珍    说得好听！那缘何贴私房给自己的女儿，你打量你拿戒指、金条给听琴、抚琴我不知道？  
周    （跳将起来）好快的耳报神啊！（指着凤宝）又是你嘴碎。你见不得我给你孙女？既这样，我也不怕翻脸，你现在就给我走，我也见不得你们母女！  
珍    （怒发冲冠）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仗腰子耍大褂。要不是看在爹妈的份上，你看我会上你的门，哪怕你头顶香盘，三步一拜来求我，我也不来。  
周    （怒不可遏）那你现在就滚。（武庸、海英见杏元叫骂，一起上）  
卫    （武珍欲冲上去厮打，忙拉住女儿，饱含热泪）走吧，走吧。（卫拖珍下，武庸、海英送下）  
第三幕    哭夫
[雨后，乌鹊南飞，夕阳染红半边天，地里麦已抽穗，孝子河畔，家鹅引吭高歌，余家中堂一片哀鸣。周杏元、余听琴、余抚琴、余长秀、余长生一行折着纸钱，一行烧着黄昏纸，一行在恸哭。余武珍搀着卫凤宝边哭边上]  
卫    （痛哭流涕）我的天哪，我来迟啦，长贵，你等等我啊！五十年结发夫妻，你怎么忍心撇下我一个人啊！也让我死了吧！（余长秀、余长生接了出去）  
周    （关上大门不让母女入内）既是今生今世不上我的门，那今日老爹作古，你也休想送他的终！  
珍    （冲上去打周杏元）你还有一丝人情味么？你被金银迷了心窍啦？  
听    （拉住武珍）姑姑，姑姑，还请原谅。  
周    （躲入屋内）抚琴，替妈关门放狗。  
抚    妈，你就让奶奶看一眼爷爷吧！  
周    都给我进来，今生我不认这对使促狭的母女。（撞上了大门）  
卫    （一阵眩晕，被长生、长秀搀到门前槐树底下坐下，泪如雨下）天啊，为男为女为场空，也让我死了吧，陪着长贵黄泉路上好作伴。  
生    嫂嫂，人死不能复生。还要保重啊。  
卫    只怪自己的儿子不中用，娶着这么个媳妇虐待妈。  
秀    （心酸）嫂嫂，你就在大门外头替哥哥守灵吧！  
珍    （投向母亲，抱头痛哭）爹爹，你把我们母女也带走吧，留在世上我们伤心哪！  
贵    （拉武珍）闺女，你爹死得惨！那一夜大火，烧得死无全尸。  
卫    （突然站起来，冲向大门，猛锤）开门，开门，你个忤逆子，让我见见老头子啊，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秀    （拖住卫，同哭）嫂嫂是我害了你啊，把这样的泼妇说给了武庸，让一家人都受苦！  
珍    （锤手顿足，哭）爹爹，你开开眼吧，你让白发苍苍的老娘好伤心。辛辛苦苦赚点积蓄反倒害了你的命！一把火烧得面目全非，我要到灵前给你磕个头，问一声爹爹的好，都不能够啊！  
抚    （开门，端出一张长凳）奶奶，姑姑你们坐吧。妈不让我放你们进去，我甘愿陪着你们哭。  
卫    （劝抚琴）你进去，替我看一看，跪一跪，告诉爷爷我不是没有来，是不让我进，也好赎我三分罪。  
珍    （起身撞门）放我进去，放我进去。我是爹爹的心头肉，我求你，你放我进去，让我再看一看，陪一陪！  
周    （开门，泼出一盆脏水）要陪明早坟头上陪去！（锁门）  
卫    （拉住长贵、长秀）既然不让我进去，就烦劳两位进去替我守着，我苦了一世，到头来还没陪自己丈夫的份。我活着不如她那几根金条了！（转身拉着武珍）走，我们走！（两人下）  
第四幕    拒母
[光阴已隔三月秋。余武珍披麻戴孝，手捧卫凤宝的骨灰，踉踉跄跄，敲门哭号，余武庸上]  
珍    （见到武庸，泪干肠断）哥，妈死了，这是她的骨灰，你好歹让她跟爹合葬了吧，生不能在一处，死就守在一处吧。  
庸    （跪抱，痛哭）妈，我来迟了，我对不起你啊。  
珍    快让妈回家吧，不要让她飘荡在外，做孤魂野鬼。  
周    （叉腰拦门）慢着，这个家由你冲在前头？生没见人，死没见尸，现在拿个骨灰坛子回来，谁知道是不是你妈？听由她拿来讹你。  
珍    你，周杏元，你是不是人？  
周    你只管骂。我耳根起了茧子了。要你妈进门也容易，你在我面前磕三个响头向我赔个不是，再立个字据，这余家的金银家伙你一件不要。  
庸    你……我妹妹她不是这样的人。  
周    难说，你叔叔也是个好人，怎么还存心敲诈你的东西？别总以为你们余家都是好人，十个余家人九个乌心种子！  
庸    这一回我难听你，我要把我妈放家守三天的孝！  
周    我看你敢。  
庸    （硬闯）这次我偏要。  
周    （上前抢夺）反了你了。  
珍    （哭）哥，还是算了，让我回去给妈入土为安吧。  
周    你看我让你死鬼母亲进这个门。  
庸    （劈脸给了周杏元一巴掌）你也不怕天打雷劈么？  
周    （摸脸，怔住，夺过骨灰，砸了一地，撞到武庸怀里撒泼）你先杀死我吧！你先杀死我吧，我也不活了。  
珍    （满地爬灰，失声痛哭）妈，妈，是我害了你啊！  
庸    （随手拎起门栓，一棒朝着周杏元打了下去）我叫你去死！  
周    （应声倒地，手指着余武庸）你……（咽气）  
庸    （扔栓，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奔出门外）哈哈哈，哈哈哈……珍    （沮丧，手捧着灰）死了的一家人还能团聚么？死了的一家人还能团聚么？（下，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