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远的农家，方良依稀还能听见赵雪龙和赵雪虎两兄弟送他到路口后说“大人保重”的声音，而脑海中更忘不了的是赵雪雁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挂着的担心、不舍，还有她眼神中那明显的依恋。正是因为这股眼神，方良才决定要快些离开赵家，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在这个时代生活多久，但是只要他能把“君王的慈悲”找到，那他就将被自动带回到海神波赛冬身边。
    他不能害了赵雪雁，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迅速斩断与赵雪雁的纠葛，不让她沉湎下去。

    方良纵马飞奔了一个来时辰之后，终于看见前面鳞次栉比的帐篷，还有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传来，总算到了卡鲁赫。

    方良跳下马，缓步走进卡鲁赫，在人群中寻找可以歇脚的地方。很快，他看见左前方不远的一个帐篷外支着一张烤架，上面串着好些羊肉，还有两个穿着有些类似哈萨克族服装的美丽少女正在专心的做酥油茶。一些来往的商人不时的和他们打招呼，还有的就坐下来开始吃肉喝茶。

    方良走到这张帐篷前，向那两个少女问道：“请问这里可以歇脚吗？”

    那两个少女听见方良用一口汉语和他们说话，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少女面露鄙视，用一点生硬的汉语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不能坐在我们的凳子上。”

    方良听这两个少女口气大不友善，与他在现代社会去蒙古时受到的礼貌欢迎完全相反，不觉就是一愣，“为什么我不可以坐在你们的凳子上？”

    “因为你是懦弱无能的汉人。我们吐谷浑人的凳子只可以让值得做朋友的人坐，而不欢迎无能的陌生人。你这样的汉人如果坐过我们的凳子，就不会再有人愿意接近我们。”那少女说话极不客气。

    方良这才明白，因为隋炀帝数次北征不果，而北方屡次被突厥攻破，在北方这些游牧民族眼中，汉人已经沦落到人尽可欺的地步。方良强忍住气，接过那少女递过来的酥油茶，道了一声谢谢，慢步走到帐篷的一角，就地坐下开始喝茶。

    “这次你们跑到哪里去。”随着一声叫喊，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出现在这张帐篷的前面，一个满脸横肉，穿着华丽突厥人服饰的中年男子站在中间。“帕丽尔、帕黛尔，你们这两只美丽的黄雀，在这草原上，只有我荣勒老爷的地方可以让你们生活的快乐自在，只要你们点了头，我和帕古老爹的账目就算是没有了，我还要给他成群的牛羊和马匹。”

    那两个少女看见这个中年男人的时候已经神色大变，一个看上去稍微小一些的少女已经快急的哭了出来，而大的那个眼神四处张望，正在想办法。

    周围的人越来越拥挤，很多人走过来看热闹，但是看见那个“荣勒老爷”带的这般人个个都不是良善之辈，而且人数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劝阻。

    “荣勒老爷”看见全场的人都不敢反对，神情更加得意，他哈哈笑道：“我说叼羊大会能得到什么？我的两个美人，我就是最勇敢的人，能将你们这样的羊儿一次叼两只。”他说的比方不伦不类，很多围观的人都面露厌恶的神情，但是还是不敢出声，眼看着这两个少女就要被这个“荣勒老爷”带走。

    “慢着，”方良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他声音不大，但是一来他是用了汉语，二来这时候除了“荣勒老爷”嚣张跋扈的声音和两姊妹低声的抽泣外再没有一点声音，所以他这么一开口立刻成了全场的焦点。

    “汉人？你们两姊妹居然拿我们草原上的食品给汉人吃？”“荣勒老爷”根本不管方良，只知道向那两个少女咆哮，在他的想法里，这个汉人不知死活，他随便哪个手下都可以轻松的杀死他。

    他没有搭理方良，方良却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径自走到那两个少女身前，取出两锭五十两重量的纹银给少女，“喏，这是我的茶钱，你们的茶味道可真不错。”大一些的少女看见方良为一碗茶居然付了一百两银子，不由一愣，但她随即明白过来，方良是要让她们用这银子还给这个“荣勒老爷”。

    “不够吗？”方良眨眨眼睛。

    “够了，够了，太谢谢你了，我们只欠他二十张羊皮，有五十两也就足够了，这一锭还给你。”少女说完，递还方良一锭银子，转脸将另一锭银子掷在地上，“荣勒，捡起钱快点走吧，我们门前可不要你这种癞皮狗。”

    少女的话音刚落，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荣勒老爷”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羞怒到了极点，忽然指着方良大声叫起来：“你们给我把这条汉狗杀了，快点杀了！”

    方良听到这两句话时，眼神变了。他原本只是出于打抱不平，决定代这两个少女将债给还了，没有想过还要出手打架。但是他现在亲眼看见这个“荣勒老爷”是多么骄横无礼，仅仅因为自己代替少女还了银子就要置自己于死地。他忍不住动了杀机。

    他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动杀机。

    那十来个壮汉一拥而上，将方良团团围住。方良的格斗技巧何其丰富，哪会将这十几个人看在眼里，他趁对方包围之势还没有形成之前一脚踢向烧着酥油茶的铜壶，铜壶连着滚烫的油茶立刻泼向那些壮汉，有几个躲避不及的立刻被烫的惨叫起来。方良转手拿起烤肉架前一根粗木枝，展开一套细巧绵密的短棍手法，那群壮汉身上很快就被无微不至的照顾到了。前后不过三至四分钟，方良已经结束了战斗，那些壮汉不是被烫伤就是倒在地上站不起来。而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包括那两姊妹都被方良这迅捷狠辣的攻击方式惊呆了。“荣勒老爷”一看情势不好，赶忙悄悄没入人群，一溜烟的跑了。

    在周围人群的喝彩声中，方良拱手道：“我姓方，是从远方来的马匹贩子，请问这里可有一次可买千匹骏马的买家？”周围人对方良这种趁机报身份找买家的做法大感有趣，都不觉笑起来，但是却没有人可以应下方良的报价。

    看着周围的人渐渐散去，方良不觉大感失望。他自然知道在场的这些人没有能一次购置千匹骏马的能力，在草原上，除了突厥的两个大汗，谁还能一次买下这么多的马匹。他要得只不过是突厥的情报。

    正在方良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两个少女走了过来，大一些的那个说道“我们知道有这样的买家，作为报答，我们愿意告诉你。”

    方良眼前一亮，原来英雄救美的结果可以这么理想。
在交谈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方良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两姊妹的帐篷，他现在已经获得了宝贵的突厥颉利可汗的军事情报：三日之前，颉利大约一万五千人马已经到了杜尔甘河一带，从那里出发到开阳府只有两天半的路程，而到雁门关只有一天半的路程。
    方良喂好马儿的草料，决定连夜赶回雁门关。他知道在这个多民族混杂的地方不能多留。

    大约两个时辰不到，方良已经远远看见赵雪龙和赵雪虎两兄弟送他的那个路口，他远远看见那里有一个人，一个剃度出家的中年僧人。月光就如水银一般从山谷的上方洒下来，那层薄薄的银辉将那僧人的身影一直推到方良的马前。

    方良忽然想起一句老话“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跳下马，在马背上轻拍了一下，示意马儿先离开，接着转身向那僧人一抱拳，“有劳大师月下相候，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阿弥驮佛，贫僧方外之人，对方施主不管奢言指教，此次前来，只想请方施主随我去一个地方小住数日。”

    “小住数日？”方良心念电转，立刻知道这个和尚下午也一定在卡鲁赫，因此知道他姓方，而且推测到他想利用卖马这个名目刺探突厥的军情，看来这个和尚一定和颉利可汗有什么关系。

    “大师，我是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的？”方良恳切的问道。由他来做情报工作没有一次失败过，想不到回到隋唐时代居然被一个和尚一眼看穿他的身份和目的，他无论如何都要弄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阿弥驮佛，方施主蓄意交结卡鲁赫的人十分出人意表，加上方施主对马匹、马市熟悉的程度，完全是滴水不漏，没有丝毫破绽，即使方施主曾打听大汗的消息，不过这些都没有让我怀疑，真正让我怀疑的是方施主所用的功夫。据贫僧所知，天下马场中人所用兵器中绝没有一根短棍，因为这兵器绝不利于马上使用。因此贫僧抢先到了这山口，心中却实在盼望方施主不要在此几日之内赶来。可惜事与愿违，现在若是方施主愿意在此等上数日再进关，贫僧也无意留难，若是方施主执意要进关，贫僧只好不揣冒昧与方施主动手了。”

    方良哈哈一笑，“大师言重了，方某还不知道大师如何称呼，但是心中有几句话要向大师请教。”他嘴上嘻嘻哈哈，心中却暗自警惕，这和尚在看到他在卡鲁赫的表现后还敢单人匹马的到这个山谷口来等他，那么这个和尚一定有惊人的本领和自信。

    “贫僧法号释陀，方施主识见非凡，有问题不妨便问，贫僧唯所虑者恐怕不能为方施主解惑。”

    方良琢磨了一下，隋朝此时还没有大乘佛法，全国寺庙都以小乘佛法为讲本，也就是按照《阿含经》中说的修行，关注苦、集、灭、道这“四谛”。如果他能使这本领不可测的和尚意识到佛法中还有新的天地，说不定能够“放下屠刀”。想到这里，他故意一皱眉，“中土自东汉白马传经以来，无不尊崇小乘佛法。但小乘佛法无自拔之力，即使修行功德，又有何用？何不取西方大乘佛法至中土，让中土百姓都能获得益处。”

    “阿弥驮佛，不想方施主智慧妙悟，竟想参大乘佛法，善哉，将来自然功德无量。不过方施主所说有所偏颇，要知小乘的修法，苦集灭道叫做四谛，修行的人叫声闻，苦是受报的苦，集是招果的因，灭是寂灭的乐，道是修持的法，就是知苦、断集、慕灭、修道。修的方法是将六根断倒，澄心静虑，静到只有一点净念，如明镜现前无一点灰尘、以妄除妄、舍妄取真、历历孤明、非空非有、亦空亦有、随缘不变、不变随缘的境界。这就是小乘所达的境界；十二因缘是中乘所修的修法，修行的人叫缘觉，修的方法，将一念无明断倒，连那一点清净的思想都不要，打扫得干干净净，直到一点无所有、空空洞洞的地方，这就是前念巳灭，后念未起、空无所有、真空妙有、妙有真空、先天道无极之说、惺惺寂寂、寂寂惺惺的境界，所谓十二因缘，就是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取、取缘有、有缘生、生缘老死，今一念不起，则十二缘当下已断也。小乘中乘皆是暂时权乘，一念无明本不可断，言断，不过一时权巧方便之乘也。至于大乘佛法，阿弥驮佛，贫僧不曾读过，不敢妄言。”

    “大师解说的明白，既然如此，大师执意要留在下于此地，是小乘的修法，还是中乘的修法？”方良见释陀听到大乘佛法时，脸上波澜不惊，知道计策失败，改而用直问的方式。

    “阿弥驮佛，方施主差矣，以强而驱弱如水流之成，顺其自然，逆水而上，劳而不得。水是诸相，流乃本相，方施主不可不察。”

    “这么说大师要留在下在此，乃是强弱之势如此了。”方良忽然想起颉利可汗的大军离此不远，如果被这个和尚堵在这里而被大军发现所杀，那才叫冤枉。想到这里，他决定强行闯关，说话也就不再客气。

    “不敢，不过方施主要想强闯，不妨一试。”释陀和尚立刻察觉到方良的态度转变，双眼精芒一闪，双手微分，摆好了架势。

    方良回到这个时代之后先后打了两架，但全是重守不重攻，至于在卡鲁赫打那些壮汉实在没有用到什么攻击技巧。但是这次方良必须要尽快打倒释陀，他只能选择主动。他略微想了一下，右手笔直一拳就向释陀和尚面门打去。释陀向上一步用手来扣方良手腕，不想方良右手手臂一屈，将释陀和尚手掌闪过，接着手臂一弹，竟然是和上一招一般无二的一拳向释陀和尚面门。

    释陀和尚只觉得方良这个招式怪异无比，从来不曾见过。但他也见过方良功夫的厉害，只能小心应对，但是他不知道方良用的这个拳法是二十四式通臂拳，讲究的就是“活”这一个字。释陀和尚由着方良任意发挥，二十四式通臂拳的威力就无穷无尽。三个回合一过，释陀和尚的汗就下来了。

    远远超越这个时代人的知识是方良最大的优势。凭借这一点，连李元霸都没有打败方良，更何况这个释陀和尚。

    两人拳来脚往十多个回合，方良欺释陀不认识他的拳路，连使了三个虚招，就在释陀不明所以的时候，方良猛地一抬脚，将释陀和尚踢翻在地，动弹不得。方良道一声抱歉，翻身上马，正要穿过谷口，只听身后一声响，接着肩膀一阵巨痛苦，扭头正看见释陀和尚手中的弩枪。

    方良一咬牙，策马前冲，行了大约七八里山路，终于支撑不住，在马上昏了过去。